第三天晚上,李正坤帶回吳昌浩長房長孫,也即是吳家正在著力培養的元宜集團第三代掌門人。
李正坤先站在院外,叫出禇雄兒,禇雄兒會意,進去將吳昌浩帶到廂房藏起,並寸步不離地守著他。李正坤帶著吳家長孫來到鍾花面前,命他磕頭,吳家長孫依言叩首,但因害怕不敢抬頭。
鍾花溫言讓他抬起頭來,吳家長孫戰戰兢兢仰頭,見到鍾花面目,毫無反應,只呆呆地跪著不動。李正坤心頭失望,看來吳昌浩所言不實。
鍾花不甘心,命撥亮燈光,將身前傾:“你看看我是誰,見過嗎?”
吳家長孫這才細看鐘花,眼現驚疑之色,遲疑道:“奶奶看著有些面熟……”
“你再仔細看看。”鍾花柔聲道。吳家長孫茫然搖頭,鍾花又道:“我叫鍾花,生於唐朝,死於唐朝。”
“啊!”吳家長孫驚道,“我們吳家老祖宗中的女祖就名叫鍾花,是唐朝人。啊,原來你就是我們吳家老祖宗!”磕頭不止,既驚喜又恐懼。
鍾花命李正坤扶起,賜坐,細問家中情況,吳家長孫一一詳細回答,且所言古譜跟吳昌浩基本一致。鍾花覺得雖不能僅憑一本無從考證的族譜就認下這門後裔,但吳家祖孫倆所言相同,可見吳昌浩所說屬實,且吳家一直將自己作為祖先奉祀,倒不好不相認,便在心裡頭先認下了,命李正坤將吳家長孫立即送回,免得還陽後身體受損;行前又囑其不可洩露此次走陰之事。吳家長孫承諾記下,磕頭辭行,隨李正坤而去。
禇雄兒帶著吳昌浩出來,聽說長孫已離開,跌足道:“為什麼不讓我們見上一面?”
鍾花問他打算說什麼,吳昌浩說想讓孫子帶話回去,給鍾花在這裡修一座家廟。鍾花正色道:“我又不是聖人,修什麼廟哦。從這句話也可看出,你自以為有錢有勢,便與別人不同,什麼事總想著高人一等,這便是你做人之時為所欲為的原由!正因如此,才惹出這一場事來。”
吳昌浩滿面羞慚:“老祖宗教訓得是,不肖後代吳昌浩要是再有轉世的機會,一定夾起尾巴做人,再也不敢飛揚拔扈、仗財仗勢了!”
李正坤送吳家長孫回來,鍾花命將吳昌浩送去無常殿。吳昌浩叩頭泣別,其心至誠,其言甚哀,其情甚苦,鍾花亦下淚,溫言撫慰,擺酒相送。
到了無常殿,黑白無常聽李正坤說明緣由,不覺驚得吊出舌頭,未曾想鍾花一案竟然藏有如此一節,誰也不曾想到,實乃千古巧合!雖然吳昌浩有罪,但是鍾花後人,又得鍾花諒解,無常殿遂免去他本殿受苦,制下一卷,講明前因後果,將其解送第一閻王殿。蔣王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免去吳昌浩之罪,判為人道中等,解送第十閻王殿輪迴投胎。
十年後,鍾花帶著李正坤、禇雄兒回到平都山郡主府。李正坤心傷早已完全復原,不僅又能化著黑風四處穿梭飄蕩,而且在師傅雷誅厲的精心指導下,劍術、功夫都大為精進;禇雄兒因有李正坤監督,再也偷不到懶,被逼著跟李正坤一起勤奮習練武功,且得到雷誅厲毫無保留的匡正和教導,劍術與功夫亦大為長進。
鍾花回府,鍾馗非常高興,大擺酒宴給她接風洗塵;鍾花到包王府拜見包王和王妃,包王又給她接風,鍾花又回請答謝,幾番酬酢下來,一個月便過去了。
黑白無常得到訊息,急急趕到京城,備禮到郡主府求見。二常向鍾花講,想請李正坤到無常殿當差,一直替他留著屯長職位;又對李正坤講,諸葛亮請劉備也不過是三過其廬,為了請李正坤,他們哥倆都記不清到底有多少回了,估計至少得有六七回吧。
如今傷好事了,李正坤也想找點事做,不想成天呆在家裡練功舞劍,消磨時光,且按捺不住對外面世界的強烈嚮往,按捺不住傾盡所學、建功立業的理想情懷。當年做人時,他是個孤苦無依的窮小子,二十歲上死了,又是個前途未卜的毛嫩小鬼兒,那時的他深感無力、深恨無靠,現如今的他,是郡主的義子,又有著高強的本領、非凡的經歷,許多鬼官見了他,都以公子相稱,要給幾分面子,可謂尊貴榮耀、今昔豹變。
然而如今的李正坤,卻不願受鍾花娘的廕庇、鍾馗舅舅的關照和包王舅舅的護持,他要忽略尊貴身份,去掉貴族餘蔭,從基層幹起,憑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取得成功,用自己的鮮血和功績換得官爵。做人的時候,盼廕庇盼後臺,做了幾十年鬼,廕庇和後臺都有了,卻突然矯情起來,又不想要了。其實,這正是李正坤隨著本領增強、閱歷加深,自信心爆棚的表現。
他對鍾花說想到無常殿當差,但不做屯長,只做個跟黑頭鬼一樣的鬼隊長就行。黑白無常說太屈才,鍾花笑說他幹這些差事就是為了好玩,不想幹了隨時可以回家,或者去別的衙門,十座王殿也可隨便挑選,不存在屈才,只要他高興就好,二常只得依從。李正坤原本想留禇雄兒在鍾花身邊,可禇雄兒臉拉得老長、嘴癟老高,鍾花怕他委屈,忙讓他跟著哥哥一道去。二常笑道,沒想到此次求才,求一得二,一定是天佑無常,定然會興旺發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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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坤帶著禇雄兒拜別鍾花,跟黑白無常來到無常殿,在黑無常手下做了一個鬼隊長,跟黑頭鬼成為同僚。本想讓禇雄兒也做隊長,禇雄兒說不稀罕,就要跟哥哥在一起。
當日點卯完畢,黑頭鬼就拉著李正坤,要請他們兄弟倆喝酒。帶著李、禇二鬼出了殿,來到城中一家酒樓,挑雅座坐下。酒菜上齊,飲過幾巡之後,黑頭鬼嘆道:“你二位是京城裡的公子哥兒,不呆在郡主府、王府裡享福,跑到下面來跟我們受這洋罪幹什麼!”
李正坤道:“黑頭哥,跟你一起共事,我心頭踏實而高興,因為我們是兄弟。我就是奔這一點來的。”
黑頭鬼又感動又慚愧:“兄弟,你做到了‘苟富貴、勿相忘’,愚兄沒什麼可說的,只有透過喝酒來表達。”倒上一大碗酒,仰脖幹掉,一滴不剩,放下碗抹抹嘴,又擦擦眼,直喊痛快。
正喝著,一個鬼兵風風火火尋來,黑無常發下籤票,命李正坤速帶本隊鬼兵,趕往北美洲,那裡一個鎮子突發大火,立即前去圈住那些火中喪生的亡魂,羈押期滿,全部帶回,勿使走脫。
李正坤只得起身,向黑頭鬼告辭,約定等這趟差事結束,由他作東回請,黑頭鬼有些懊惱,但公事大如天,只得放李正坤和禇雄兒去了,獨自悻悻坐下喝悶酒。
李正坤點起本隊衙役二百名,帶足器械、黑白粉,全副武裝,跟禇雄兒一起,帶著隊伍風風火火往東趕來。為方便指揮,李正坤任命禇雄兒為副隊長。
中國跟美國隔著一道大洋——太平洋,海域遼闊,風高浪急,從陽間的視角來看,風雲變幻,波譎雲詭,船行其間,檣傾楫摧,多有不虞,實藏難測之險;但以陰間視角觀之,唯淼淼茫茫、平靜如砥,縱有風浪,也不心驚,因為鬼魂可以在水中任意漂浮嬉蕩。很多鬼魂偏要趁著大風大浪,才衝到海里戲耍,劈波斬浪,躍峰踏谷;亦或鑽進水中,繞巖弄藻,追魚戲蝦。此情種種,不能盡述。不象是陰間的鬼魂,倒象是水中的精靈。
李正坤帶隊來到海邊,因不需坐船,鬼隊伍躍身入海,踏浪而行。海中孤魂野鬼見了,趕忙遠遠躲開,不敢前來觸黴頭。
李正坤和禇雄兒都是第一次進入大海,新鮮而興奮,時而在水面上競奔比試,時而鑽入水中打鬧嬉戲,不盡歡娛。
行了半日,天色漸暗,前方出現一座海島,島上臨崖處隱隱有一座木屋。這是一個狹窄荒僻的無人小島,哪來的房屋?李正坤覺得奇怪,命隊伍上島打尖歇息,他帶著禇雄兒往木屋走來。
木屋裡亮起了燈光,猶如黑暗中的燈塔,光線雖弱,卻真實而分明,指引著李正坤和禇雄兒。二鬼來到屋前,推開木門,裡面坐著一鬼,身穿長衫,手夾菸捲,似乎正在對燈沉思。此鬼看上去身材瘦削短小,唇蓄一字形濃須,雖雙眼微閉,卻掩飾不住內心的鋒芒與孤獨,乍洩出一片冰冷的劍氣和熬煎的恨意;寸發如針,根根直立,似乎也滿含怒意,桀驁不馴地刺向頭頂上的天!
他面前的桌上堆滿書籍,空隙處放著硯臺、毛筆,滿屋飄著紙張殘屑,似乎經常翻古閱今,奮筆急書,卻又對所寫不甚滿意,或揉碎撕爛、或望空一扔,飄飛滿地。
李正坤覺得這個鬼很面熟,或者說這種情形很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是誰,或是怎麼回事?正躊躕,那鬼道:“暗黑的夜晚,雖無星月,卻有客來訪,倒也算是一件難得樂事!何不進屋一敘。”
李正坤帶著禇雄兒走進去,那鬼目光炯炯盯著他們,臉現略微驚愕之色:“二位是差人?”
禇雄兒道:“我們不是人,是鬼。你也是鬼。”
那鬼呵呵一笑,吸一口菸捲,吐出一串煙霧:“正是。靈臺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以今算來,我也作古快近百年了。”
李正坤心頭突然一激靈,激動地道:“我知道你是誰了!魯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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