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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歷七月，初秋時節，穿過平江城的風有些涼，天空灰濛濛的似要落雨，渾沒有破曉的跡象。

幽深的街道那頭，隱隱能看見高低錯落的滴水簷，粉牆黛瓦，樓閣玲瓏，都是富貴人家的深院。

一戶人家的側門“吱呀”一聲開啟來，先探出一個頭發亂蓬蓬的腦袋，隨後挪出一個人影，在冷冷清清的青石板街道上躡手躡腳走過。侵曉的平江城尚未醒來，無人發現這道鬼祟的人影。

然而出城不多幾裡，這種寧靜慵懶的氛圍便蕩然無存。

落葉堆積的山腳下，晨霧環抱的小村早已升起炊煙，盡管連日陰雨，天陰不曙，依然掩不住山野中活潑的生氣。村子位於大片的農田一頭，另一側是山溪流淌下來，彙成的一汪湖泊。百餘戶人家聚居在這裡，阡陌交通，農人往來不絕，十分熱鬧。

路旁青草叢生，全都鋪以細小的黑石子，石縫間的積水泛著光亮，卻又不濕腳。

在小路分岔的地方，坐落著幾戶院落，其中角落裡的那一戶尤為凋敝。

竹籬顏色蒼白，幾乎盡數裂開，上面爬著巴掌大小的地錦，破敗的籬門已經無法關閉，就這麼半耷拉著，露出院子內菜園的一角，搭起瓜架的竹竿卻是碧綠，顏色翠得似乎能滴下來，幾點軟嫩的小苗正從濕潤的泥土中探出頭來，盤旋著爬上了架子。

院子的另一側，與旁邊人家比鄰的地方，原本充作牆的木槿頹了大半，雜物和農具隨意地堆積著，佔據了小半個院落。

濕潤的空氣中不時響起涓涓的水聲，那聲音來自屋後的水井旁。

水井前原是一個葡萄架，荒廢之後被野生的忍冬藤佔了去，三年五載，生長得恣意繁盛，遮出一方蔭蔽。隱蔽下，一口邊緣缺損的陶缸裡，盛放著幾簇荷花。

天光從葉影間漏下來，斑斑駁駁地落在水井邊浣洗布衫的女孩子身上。她一頭微帶了點枯黃色的頭發才過肩頭，只用一根青色發帶縛住，發尾整齊，似是曾被鋒利的剪子一下絞斷，尚未來得及生長。身上是藕色的薄襖，雖是粗棉布料，但胸口繡著一串花穗，繡工異常精巧，遠遠看去大約是藤花，下面白色碎花的蠟染青裙，與忍冬幽碧的葉子十分相稱。

這樣的打扮雖比不得平江城中的千金小姐們華貴無雙，卻也不顯得俗陋可惡。

“姊姊、姊姊！”穿著寶藍小秋襖的童子蹭蹭蹭跑過來，“姊姊，前日排的蔥頭發芽了呢！”

“吊瓜也發芽了。”女孩點點頭，小孩子第一次看見植物發芽，總是這樣的驚喜和奇異。

“菱娘子。”一個青年男子從小童子身後走來，向著少女點點頭，“今日的氣色彷彿又好了許多，補養身體的藥可還足夠？”

少女回禮：“足夠的，老太君前些日子買了一車回來，便是當飯也吃不完呢。”

青年被她逗笑，勾了唇角，看向一旁陶缸裡盛放的荷花。

小童子則踮起腳，伸出兩條嫩藕一般的胳膊，將女孩手中擰幹的衣服搶過來，“老太君說姊姊病才好，不能勞累，這些小事情，霜官兒也會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