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劍瀾見茶氣氤氳中陸蔓容顏如霧裡花開,水氣中雙眼更是漆黑如夜,盯著自己,急忙垂下頭去,將那茶杯接了過來,聞了一下,又輕輕抿了一口,方抬起頭來,對上陸蔓的眼光對著自己笑問道:“如何?”
林劍瀾又嚐了一口道:“蔓姐姐,這個茶和我以前喝過的都不同,以前的茶葉都是苦澀中帶著清香,這個卻嘗不到什麼苦澀的滋味,反倒有一種甜甜的花香氣。”
陸蔓歪著頭道:“蔓姐姐,這個稱呼很好聽啊。你說的不錯,這是我們家那邊特產的茶葉,名字叫做烏龍茶,只是我這個還不同,在裡面多加了蘭花和桂花,我叫它蘭桂茶。”
林劍瀾又品了一口,端的是甜香沁人心脾,精神不由一振,他本就無心安睡,此刻外面雷聲滾滾,大雨瓢潑,又喝了這好茶,燭光照耀之下,一雙眼睛更是亮閃閃的透著精神,陸蔓支頤皺眉沉思了一會兒,方緩聲道:“這荒村野店的,弟弟為何到了這裡?”
林劍瀾本想說從白雲觀下來迷了路,話到嘴邊卻改口道:“我本在三原城裡面一家客棧定了房間,然後便出來到處閒逛,不知怎麼的逛出了城,只依稀記得回三原是向北走,卻走到了這裡。”
陸蔓微微笑了一下,從長髮中抽出一根簪子,隨意的撥著蠟燭芯,再不言語,幾個閃雷下來,映照的她的面孔雪一般白,白宗平踱了幾步,卻有些沉不住氣道:“這位兄弟,我們萍水相逢,我師妹說的什麼姐姐弟弟的那可都是開玩笑,你不要當真,若是有人向你問起有沒有見過我們,你可不能實說,否則我們全派都要和你過不去。”
林劍瀾正要答話,卻見陸蔓胡亂戳了幾下蠟燭滴下的燭淚道:“唉,二師兄,你何必這麼性急,嚇壞了他,我弟弟看起來是個老實人,定不會跟人說起,對麼?”說罷抬眼向林劍瀾望去,嘴角微揚,雖是相詢,神態卻頗為自信。
林劍瀾怔了一下,問道:“蔓姐姐可是遇到仇家了嗎?”
陸蔓笑道:“或許算的上是仇家,只是不是遇到,是我們自己惹上的。”
白宗平忙道:“師妹不要和他說,還不知道他什麼底細,若是把我們賣了豈不是糟?要我說還是……”
陸蔓面露慍色道:“二師兄還是這麼不分青紅皂白便要動手,弟弟剛才捨棄長劍不用而用木棍,可見是個心善之人,你怎麼又忘記揚州齊雲樓那番遭遇了?”
那白宗平被一頓訓斥,卻不敢怎樣還嘴,只是面露不悅之色悶聲嘟囔了幾句便悶座一邊,林劍瀾忙道:“白大哥也是為了蔓姐姐著想,說的也不無道理。”他卻不知白宗平心腸並不十分和善,若不是陸蔓阻攔,已起了滅口的心思。他抬頭見外面漆黑一片,聽聲音卻仍是大雨傾天,隱約聽到那夫妻二人雨中祈求哀嚎,站起身來道:“蔓姐姐,白大哥,我們在此相遇也是有緣,不管怎麼說,若是有人問起我不會透露在此見過二位,這樣可行嗎?”
陸蔓笑著道:“我從未疑過弟弟,既然如此,明日還要趕路,我們且出去看看那夫妻二人怎樣了,然後便各自休息吧。”三人走出房去,見那二人在天井中飽受雨淋,雖然此時是盛夏天氣,但是被這大雨澆頭,也是瑟瑟發抖,互相靠在一起,林劍瀾站在屋簷下凜聲道:“你二人栽在我們的手裡,還有什麼話說?這黑店也不知害了多少路人,今日少不得要你們償命!”那小二點頭如搗蒜道:“爺爺千萬饒命!我們夫妻二人在此經營不久,誰知這村莊中的土地被什麼達官貴人圈去,人都七七八八的逃光了,生意也越來越難做,因此今天才橫下心要做一筆,沒想到第一次就遇到您老人家了,我們可是一條命也沒害過啊!”說罷竟又抱住陸蔓的腿道:“菩薩奶奶,您發發慈悲,饒了我們兩條賤命,我們往後供著您的像,日夜燒香……”
陸蔓見他羅嗦勁兒上來口不擇言,不禁“噗哧”一樂道:“弟弟,我看他們倒不敢不說實話,就放過他們吧。”林劍瀾皺眉道:“難道平民人家的田地便隨他們強佔麼?”那小二忙道:“小的萬萬不敢撒謊,他們自然不是強佔,說是用銀子買的,可是幾十畝地只丟給老百姓幾錢銀子,不是和強佔一個樣兒?”
林劍瀾道:“那難道不能不賣?”那小二笑道:“我的爺,您怕不是本地人吧?不賣?那就更糟,給你扣個什麼罪名,叫你一夜間就家破人亡。”
林劍瀾搖頭嘆道:“既然如此,我且信了你們。”陸蔓問那店小二道:“你叫什麼名字?”店小二忙道:“小的賤名叫於四狗。”陸蔓又是一樂,從腰間掏出幾錠銀子道:“好怪的名字,這些銀子你們收下。”臉色又一寒道:“往後過正經日子,不可再盤算著害人,要被我知道,沒你們好看!”說罷,將這二人的繩索解開。
那二人接過銀兩,千恩萬謝道:“女菩薩,害人是萬萬不敢了,那迷香還是我們求了好多人花了錢買來的,頭一次用已經要把我們二人嚇破了膽,若是再遇到女菩薩這樣看起來嬌滴滴的卻深藏不露的高人,萬一心腸沒有你們慈悲,我們兩口子的命不是白饒了?”
陸蔓擺擺手道:“你可別在羅嗦了,聽得我頭疼,我還要叮囑你,若是有人問你是不是見了我們三個,你可不能說見過,否則可就不是淋雨這麼簡單了,下去吧!”
二人躬著身子又賭咒發誓了一番,方走出門去,陸蔓回身道:“師兄回屋歇息吧,我送弟弟過去。”說罷便向對面林劍瀾房間走去,見屋中果然如林劍瀾所言,那把沒派上用場的長劍就放在桌上,從劍鞘看倒像是把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