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劍瀾道:“嶽大哥通情達理,並不是這樣的人。”
方錚道:“我們正自疑惑,見秦天雄同幫中其他頭領從屋內拖出一個人來,正是嶽兄弟,那時他的雙眼便已……唉,江湖中人,什麼陣仗沒見過,只是看到自己兄弟這般模樣,著實難受,他雙眼便如兩個血洞一般,還兀自掙扎不已,要回到屋中,我們知他平日便愛書成狂,這住所放滿了他平生所集,但裡面火勢漸大,顯然已經無可挽回,只得上去幫著秦天雄將他制住。”
林劍瀾訝異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錚苦笑了一聲道:“我們也想知道事情的緣由,但從那時開始,無論怎樣問他,他都不說一句,那僕役已死,我們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問當時的情況,只能暗自猜測,或許嶽兄弟與那小僕役有仇,或許那人受旁人的差遣施暗算弄瞎了嶽兄弟的雙眼,又燒了嶽兄弟的住所。”
林劍瀾道:“那人是個什麼身份?”
方錚道:“說來你或許不信,他就是個普通僕役,身份地位與曹忠曹全差不多。”
林劍瀾疑道:“嶽大哥的武功又不是白給的,即便輸了比試心神大亂也不至於被一個小小的僕役得手,不知殷殷是什麼態度?”
方錚嘆了口氣道:“雖然曹殷殷那處死了人,可是嶽靈風也已經瞎了雙眼,想必區區一條僕役的命對他們而言也並不算什麼,我無暇顧及看他們的臉色,只是似乎曹殷殷對秦天雄等人十分不悅,我與幫主略做商量,覺得那時也不是追究的良機,還是要先給嶽兄弟瞧瞧眼睛才好,因此當即就從幫中離去了。”
林劍瀾道:“過去這許多時日,嶽大哥一直都是如此麼?”
方錚道:“可不正是這樣,不但不肯開口,連藥都不肯喝,若是他願意療傷,雙目即便不能再視物,也早已癒合了,哪會像今日這樣仍是血水不幹?因此幫主想起你來,你平日與他相交甚篤,讓你過來一是勸他療傷,二是打聽一下那日到底出了何事。”
林劍瀾默然良久,道:“我去試試吧,總不能這樣拖下去,只是不知為何,嶽大哥對我似乎也不象以往那樣了,剛才竟稱我‘林公子’,或許對我也不會吐露半句實情。”
方錚道:“對我們何嘗不是如此,一口一個方堂主張護法,聽得我們心中難過之至。”
二人說了許久,那灶上藥罐放冒出熱氣,方錚將藥重新倒出交給林劍瀾道:“那就拜託林公子了。”林劍瀾點了點頭,端藥向屋內走去,心中卻是一點底兒也沒有,看嶽靈風遮住雙目躺在床上,毫無動靜,也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剛才與方錚的對話並未刻意壓低聲音,也不知他有沒有聽到。
躊躇半晌,林劍瀾方走到床前,將藥放在旁邊小几上,輕聲道:“嶽大哥,我扶你起來喝藥。”
嶽靈風沉默良久,才重重嘆了口氣道:“林公子,我無意醫治,你不必多耗費時間在我身上。”
林劍瀾被他用話攔了回去,只得道:“嶽大哥,我知你平生酷愛讀書,那些辛苦搜尋來的書籍被人燒去,自是如同性命丟了一般,只是書尚可再尋,你又何必如此想不開?若是嶽大哥不嫌棄,我便將我父親留下來的都贈給你,雖然數量微薄,但以此作基,日後再重新慢慢收集不也很好?”他只長長一套話說了出去,卻未注意嶽靈風臉色陡變,嘴唇都抖了起來,用了極大的力氣方才平靜下來,道:“是人作孽,與書何干。”
林劍瀾不知他說的何意,只得附和道:“那人燒了嶽大哥的心血,又毀你雙目,但是他人已死了,嶽大哥又何必拿自己性命與他置氣?”又笑道:“等青叔的事情忙過去,我便搬來與你同住,你雖不能再看書,我卻可以讀給你聽。”
話音剛落,嶽靈風已是雙拳握緊,激動之至,捶床道:“書,書,為何你們每個人都和我說起這個字?以後莫要再提!讀書讀書,有什麼好?”
林劍瀾萬不料他竟會聞書而怒,啞口無言,片刻方道:“讀書是沒什麼好,嶽大哥,我常與你提起我父親,說來也巧,長安之行遇到了他的故人,說是故人,卻和仇人也差不多,聽他們而言,往日我父親空負才高,卻做出了賣友的令人不恥之事,若知道有當日,還不如什麼書都不念,在家做個普通的農民為好,我這個做兒子的也不必為他的過往負疚和羞愧。”
似乎是對這番話有所觸動,嶽靈風一呆,道:“那你父親後來呢?”
林劍瀾輕嘆了一聲道:“我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也不想追問他當初為何背叛志同道合的朋友,不想再去打探他的下落。”
嶽靈風喃喃道:“這是當然的了……若是我,你可會打探我的下落麼?”
林劍瀾笑道:“嶽大哥說什麼呢?你怎麼會同我父親一樣?你和他自然是不同的。”
嶽靈風將頭慢慢轉向林劍瀾道:“我與你父親又有什麼不同?”
林劍瀾看不到他的雙眼,卻覺有兩道目光似乎從傷布的背後透出來,似乎在詢問著自己,說不出的異樣,只覺得背後一陣陣的發冷,愕然道:“嶽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