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司機指明瞭路,司機二話不說,連問都沒有問,就按照我說的方向開去。
我感覺自己有了和人交談的意向,前兩次跟他們同行的時候,我的心情始終都沉浸在無可自拔的憂慮焦躁中,不想說話。可是,現在等於獲得了新生,新生讓我覺得,一個人不管遇到了多難的事情,總不能每天都愁眉苦臉。
即便,明天就要死去,今天也不用擺出一副等死的臉。有些事情是註定的,誰也改變不了結果。這個結果既然改變不了,那麼,就應該留給世界最後一個微笑。
“你們兩個,以前是跟著頂爺的?”
“是跟著頂爺的。”那個年齡稍稍大點的夥計說道:“跟了頂爺很多年。”
“頂爺對你們很好?”
“很好。”夥計可能知道我想問什麼,笑了笑,說道:“放心,我們的這條命,已經賣給頂爺了。”
夥計跟我說,陸放頂死了之後,他們兩個人就由老石來指揮。其實老石沒有安排他們做什麼具體的事情,只是告訴兩個人,我叫他們幹什麼,他們照做就是了,不要問理由,也不要問原因。
我聽了夥計的講述,也覺得想笑。這種笑,已經不是以前那種苦笑了,而是發自內心的笑。
時間在流逝,時代在改變,每個時代的更迭之後,人們的思維就會發生一些改變。很多人說,人心不古,但是我相信,不管到了什麼時候,像這兩個夥計一樣守信而且忠誠的人,總還是有的。
就好像這個世界不會被黑暗吞沒,無論黑暗有多久,光明會一直存在。
“問你們個事。”我相信這兩個夥計的嘴很嚴,不會跑出去瞎說,所以跟他們說什麼事情也比較放心:“你們覺得,我現在還是我嗎?”
“是啊,怎麼不是你?”夥計又咧嘴笑了笑,說道:“樣子變了,心沒變,那就還是你,要是心變了,樣子沒變,那你就不是你了。”
“你的意思,我還是我。”
“對。”這個夥計好像特別理解我,也好像知道我和句號獲得新生的事,他笑了以後,又很鄭重的對我說:“你還是連成峰。”
和夥計說話之間,司機已經開著車子來到了土洞墓的附近。車子開不過去了,我讓兩個夥計幫忙,把那具猴子一般的屍體給抬了下來。
瞎三兒當初開掘這個土洞墓,其實就是故意讓我看的,土洞墓被封起來以後,就再沒有人來過。我們三個人趁著夜色,把土洞墓開啟,那具很罕見的長春木棺,還在墓室裡面。
兩個夥計可能知道我的意思,想要把這具遺體給放在長春木棺裡。他們手腳麻利的抬起屍體,然後安安穩穩的放入了長春木棺。
兩個人可能不知道,這具木棺的稀缺性,我估計世界上只有這一具完整的長春木棺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或者說,我存了那麼一點點私心。我覺得,這具跟隨了我二十多年的軀殼,一直沒享什麼福,現在算是我自私一點,對自己好一點,讓這具遺體,佔據這具罕有的木棺。
屍體躺在裡面,在長春木的作用下,它可以長久的儲存,而不會腐爛。
一切,都是從這裡開始的,我想,在這裡結束,是個最好的結局。
我拿出了那部破破爛爛的手機,不能沒有一點陪葬,這部手機陪伴了我很長時間,現在是該換掉它的時候了。
手機卡被我取了下來,手機裡的東西也被一條一條的刪除了。我默默的瀏覽著手機裡的照片,每一張照片,都是一個回憶。
這些照片被我逐次刪除,當我翻到一張照片時,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這張照片,是我第一次見到張莫莫他們的時候偷拍下來的。當時他們三個人正圍著一盆水煮魚再吃。
我不想刪掉這張照片。
這張照片,成了這部手機裡僅存的一張照片。我把手機塞到了遺體的手裡,讓手機在這裡和它作伴。
就這樣吧,我自己對自己說,以前的那個我,到現在已經真的不復存在了。我在這裡和自己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