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呢?”病人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然後看了我一眼:“你認為,我像是一個有病的人?”
“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病人略帶狡黠的一笑。
“難道你?”我吃了一驚,陡然間才明白過來,病人壓根就沒有病,從頭到尾,他都是清醒的,他看著瘋瘋顛顛,不怎麼正常,卻是裝出來的:“你一直沒病,是不是?沒病幹嘛裝成瘋子?”
“不裝成瘋子的話,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現在。”病人放下筷子,拿起酒杯,他的嘴角好像泛起了一絲笑容,但看上去如同苦笑:“有些事,你恐怕體會不到。”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交流交流。咱們能談談麼?”
“你想為什麼,我知道。”病人喝著酒,說道:“先不提這些,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的故事。”
“洗耳恭聽。”我把口罩摘下來一半,點了支菸。此時此刻,我的心情有點奇怪,而且有點複雜。如果病人神智不清醒,是個瘋子的話,那麼我可能還不會想太多。然而,他現在是個正常人,看著他,就好像自己在照一面鏡子。
他肯定也知道,我的樣子和他沒有區別,但他非常淡定,不管是過去裝瘋賣傻,還是現在淡然自若,他好像從來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奇怪和詫異,他根本就不好奇,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相似程度這麼高的人。
我在抽菸,病人也從口袋裡拿了一包煙出來,是軟包裝的黃鶴樓,我萬年不變的牌子。他取出來一支菸,點燃之後抽了一半兒,然後開始慢慢的講。
他所講述的,是自己從小開始,一直到長大之後的某些經歷。這麼短的時間裡,不可能把半生的事情全都講出來,他講的,是一些給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事情。比如說他小時候第一次曠課,第一次跟人打架,第一次偷偷抽菸,反正林林總總,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然而,這些事情在我看來,卻和頭頂響起了一個炸雷一樣。因為,病人講述的很多事情,都是我曾經經歷過的,就算有些事情記得不太清楚了,不過他一講出來,我隱約還能回憶起一部分細節。
他講了有半個多小時,講述的時候,一直都面帶著微笑,彷彿在回味那段流逝在時間中的美好的或者痛苦的回憶。我的腦子在嗡嗡亂響,聽著他的講述,就好像聽一個人在講我的故事。
“這些事情,你是從哪兒得知的?”我想來想去,還是不太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有人連這些發生在很早以前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搞清楚的話,可想而知,他該有多瞭解我。
“這是我的經歷,不是從哪兒得知的,我自己經歷的事情,我肯定記得。”
我吸了口氣,沒再說話。我們兩個人有一樣的面貌,一樣的名字,甚至還有相同的生活經歷,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你知道一件事嗎?”我為了更深入的交談,直接把話題引向了現在正在進行的大事件上:“從一隻盒子,萬壽盒,還有一隻猴子開始的事情。”
“我知道。”病人點點頭,他又拿了一支菸出來,看樣子煙癮很大:“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就不會有現在的遭遇,也不會過現在這樣的生活。這件事把我的一切全都搞亂了,你知道不知道,我特別的累,我感覺有時候真的不如死了省心。”
他抽著煙,像是跟一個相識了很久的老朋友傾訴自己的衷腸一樣,把心底最深處的話全都說了出來。我知道這可能是一種宣洩,是一種抱怨,但我毫不懷疑,他說的其實是真實的想法。
因為在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5。
5在見到我之後,自己從北山的山溝上跳了下去。沒有人逼迫他,是他自己要跳下去的。一個人除非是到了真的不想再活下去的地步,才會選擇走這一步路。
“我不想再管這件事了,管不了,也管不過來。”病人抽著煙,說道:“我只想回家。”
“回家?你的家在哪兒?”
“我從什麼地方來,我的家就在什麼地方,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很長時間以來,我一直都在尋找這條路,卻沒有任何的結果。”
這些話看似就是隨口說出來的,不過,話裡面其實隱藏著一絲深意。
我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因為我突然之間感覺到,我好像知道病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