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遠航道:“遲早是要辦的,早些辦了,我們也早些了了一樁心事罷。”
盛太太如何不知道丈夫在想什麼,又為什麼要在那一長串日子裡挑選了這個最近的吉日,這樣倉促來辦亦箏的婚事,實在可氣。
一面想著,一面不由得心內暗恨,卻還是在強自壓下,只是面色總是不好看,也不肯做聲。
盛遠航不得夫人回應,於是又問:“你再看看,要沒什麼了就著人給紀家送過去吧。”
盛太太深吸了一口氣,不冷不熱的開口道:“既然老爺都已經定了,那就這麼辦吧,我拿去問問亦箏的意思。”說著,便拿了那紅貼折轉身子,出門的時候,腦海裡忽然很奇異的泛起了一個人的身影。
若得了那人做自己的姑爺,那該是怎樣揚眉吐氣的風光,又何須這樣忍氣吞聲來委曲求全。
這樣一路想一路走,待到回過神來,反倒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於是暗笑著搖了搖頭。
“太太這是怎麼了,得了這樣好的一個姑爺,一個人都能樂得笑起來了。”服侍盛太太的香雲,見她面色稍霽,於是大了膽子撿些好聽的話說了讓她舒心。
“我是在笑我自己,活了那麼一大把年紀了,還在學那痴人說夢,盛太太笑,想了想,復又笑道,“是,紀桓已經很好了,早些把亦箏和他的婚事辦了,我也可以少一樁心事,這也沒什麼不好的,時間再緊,咱們抓緊一點,總是把亦箏風風光光的送出門去也就成了,有什麼好慪氣的。”
一面說著,一面笑著推開了女兒的房門,將那龍鳳帖遞到她面前。
亦箏接過來一看,那臉蛋便一下子漲得通紅,只管抿了嘴低下頭去。
盛太太想通透了心情也不錯,於是笑道:“你一句話不說,到底是願意呢,還是不願意呀?”
亦箏羞赧,“爸爸和媽媽說什麼就是什麼,女兒沒有意見。”
盛太太也很是瞭解她這個女兒,知道她臉皮薄,於是收起了那紅帖,握著女兒的手坐了下來,笑道:“這也算是償了你的夙願,了了我的心事了,紀家就紀桓這一個獨子,你嫁過去也不會受委屈,況且他家裡又算殷實,凡事都有下人動手,你所要學的,也就是怎麼管御那幫人便行了。”
亦箏微蹙眉頭,“可是我不大會管人的。”
盛太太笑了笑,“管理這一大家子的人,說白了其實也就是兩點,要公正平衡和知人善任,同時又必須要讓他們相互牽制,這樣你才能維護好自己的威嚴,從而輕輕巧巧的支配他們。
亦箏的眉頭皺得更深,“這樣複雜,這些道理和管理一個國家也差不多了。”
盛太太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誰說不是呢?國家國家,家就是女人的國呀。你也別急,有什麼不懂的我日後會慢慢教你,總不會讓你吃了虧去,你也可以多問問你婆婆,她的建議你採不採用那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哄她高興,讓她感覺到你這個做兒媳婦的尊重她,這樣你的日子也便好過了。”
亦箏小聲道:“既然是長輩吩咐了,自然是要聽的,怎麼能不採用呢?”
盛太太聽著女兒的話,忽而想起一事,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亦箏,既然你都要嫁到紀家了,有件事情媽覺得還是要讓你知道才好。”
亦箏見母親說得如此著重其事,不由得問道:“什麼事?”
盛太太斂了笑意,慢慢開口道:“我以前從來沒有和你說過,是因為這是紀家的私事,外人知道得也並不詳盡,我只是聽說紀桓並不是你紀伯母的親生兒子。”
“怎麼會?”亦箏驚問。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紀家對這件事情一直諱莫如深,我試探過你紀伯母幾次,她總不肯提,我也不好再問,但想著或許是真的。”盛太太蹙了下眉,接著說話,“聽說紀桓的生母不太體面,你紀伯伯又是新式做派,本就不肯納妾的,若不是他與你紀伯母一直沒能有孩子,紀家那麼大的家產不能沒人繼承,或許紀桓都不一定進得了紀家大門。”
亦箏說不出話來,她只覺得滿心難受,那個總是風度翩翩待她溫柔有禮的男子,竟然有這樣的過往。
戚太太並沒有注意到女兒情緒的變化,依舊自顧自說了下去,“紀桓到紀家的時候,都已經有**歲了吧,紀家對外只說他身子弱,所以一直養在你紀伯母在蘇州鄉下的家裡,大一些了接過來的,可我想著,多半是因為紀桓的生母不體面,這才讓他認了紀太太做母親的。這些年來你也看見了,他雖然喊紀太太一聲‘媽’,可那感覺總是不親近的。”
亦箏還是不說話,一腔的難受心疼百轉千回,全都化為了憐惜,只在心底暗暗對自己說,往後一定要好好照顧這個男人,要將他小時候受到的苦全補回來。
盛太太這時候轉過頭來看著女兒,緊了緊她的手,然後說道:“亦箏,媽跟你說這些,是要告訴你,你婆婆你固然是要尊重的,但還是不要太親近的好,萬一那傳言是真的,我恐怕紀桓心裡會不高興,紀家的產業將來都是要交到他手裡的,你這一生能指望的也只有他,所以凡事還是要以他的意願為優先,你明不明白?”
亦箏點了點頭,用她這一生當中最為認真和鄭重的話語對著她的母親開了口,“我明白,我會好好待他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