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刻鐘之後，他們回到了府上。

路上經過大街口時，看到滿地躺著的，有氣無力的人時，眾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黎歌偶爾投過去目光，會在肥官的臉上看到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有些被刺痛，有些怨恨，又有些難過，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看得他臉色越白，手指卻越捏越緊，恨不得捏進骨頭裡去。

走到一半時，原本靠在街頭樹樁上的人突然支撐不住，嘭地倒在了地上，正巧擋住了肥官的去路。

他的腳步立馬停了下來，本還有些厭惡的眼神掃到那張人臉，正要罵出口的聲音頓時卡在了喉嚨裡，像團棉花，上不去也下不來。

那人他記得，是在他剛來到這裡時，對他還算很照顧的老人。

他平時很愛笑，性格也軟，不管別人對他說了什麼，他都笑臉相迎，好像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讓他生氣難過的事。

肥官漸漸變本加厲，開始給他們造成麻煩，一腳踢翻他的小鋪攤子的時候，他也沒有生氣，反而是想拉著肥官坐下來，好好問問是不是最近有些什麼惹他生氣的事情。

縱然是再討厭這裡，但肥官偶爾看到他，心裡也會生出一絲愧疚的感情。

但此刻……

他手指動了動，身體微微往前傾，似乎是想去扶他起來。

然而到了半路，一道稚嫩的聲音驟然響起：“狗官！你要做什麼！”

他忙抬起頭去，卻見不遠處踉踉蹌蹌地跑過來一個小女孩，已經枯瘦得不成人形，聲音也沙綿無力，跑了幾步就跌倒在地上，卻還非常努力地爬起來，費力跑到老人的身前，緊緊將他護在身後，瞪視向肥官：“你想對我爺爺做什麼？”

“你爺爺？”肥官疑惑地挑起眉頭，他不記得這人有個孫女，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的。

小女孩眼眶裡又浸了淚花，哭著說：“爺爺把我從壞人身上救回來的，他就是我親爺爺！你們都不許動他！”

肥官一怔。

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了某個場景，一群人圍著個老人小孩，老人將小孩護在懷裡，厲正言辭地警告那些人：“這人是我孫子，你們都不許動他！”

他喉嚨一哽，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女孩還在警惕地看著他，怒眸橫眉道：“你快些把吃的都交出來，不然我和你沒玩！”

聲音稚嫩，說話也很幼稚，肥官聽過比這更嚴重得多的罵話，也聽過更骯髒的話語，那些話對他來說不過笑話，卻沒曾想會在聽到這小孩像過家家似的話語時，他竟是有些害怕起來。

“我…………”他動了動唇，然而剛說出一個字，他猛然回過神來，立馬扭過頭去，冷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要怎麼照顧好你爺爺！”

說完，他扭頭便繼續往前走去。

小女孩氣地在地上抓起一枚石頭，直接往肥官身上砸。

嘭嘭。

小石子砸到他的後背上，不痛不癢。

卻讓心情變得更加沉重起來。

他不由得想起那人的臉。

想起在過去幾個黑夜之中，他輾轉難眠的時候，問自己的話。

那麼做……這麼做……真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