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熱氣騰騰，滾燙而充滿了溫度，叫人無端的煩躁，這段時間，威斯威爾斯公爵夫人沒有一件事按她的意見來做。

威斯威爾斯公爵府的書房瀰漫著雪松與威士忌的氣味。公爵夫人將燙金邊的錄取函撕成四片，鋒利的邊緣在她戴著翡翠戒指的手指上劃出一道血痕。

“夏華女士竟敢給我侄女發這個？“她冷笑，指尖重重敲打著桃花心木書桌上一本泛黃的族譜——海倫娜的名字旁原本空著的婚約欄，已被潦草地填上“查爾斯頓伯爵三子“。桌角的銅製天平微微搖晃，一端擺著家族徽章，另一端是海倫娜週歲時抓周抓到的金線陀螺。

侍女顫抖著收拾碎紙片時，發現背面印著女校的鋼印紋樣——一朵纏繞著齒輪的玫瑰。

海倫娜的閨房藏著兩個世界。

雕花衣櫃裡掛著二十套束腰禮服，而暗格裡卻塞滿了各個工廠蒐集到的機器淘汰的零件。

今夜，她跪在波斯地毯上，就著燭光拆解一臺老式座鐘。齒輪的銅鏽沾在她縫製了蕾絲袖口的睡衣上，像綻開的血漬。

“小姐...“貼身女僕艾米抱著一疊待籤的婚約檔案，聲音發顫，“公爵夫人說，如果您明天不去試婚紗，就停掉您母親的醫療費。“

海倫娜的手猛地一抖，鑷子尖在齒輪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床頭的銀相框裡，病榻上的威斯威爾斯公爵夫人妹妹——她的母親——正溫柔地笑著，手腕上卻纏著因常年穿束腰而變形的骨骼矯正器。

“告訴姑母，“她繼續轉動發條，“查爾斯頓伯爵的紡織廠去年虧損了八千鎊，因為他們用的蒸汽機比女校實驗室的落後兩代。“

女校地下實驗室的蒸汽管道在午夜發出嗚咽般的轟鳴。

海倫娜趴在繪圖板上，遊標卡尺的陰影與窗欞的鑄鐵花紋重疊成牢籠的形狀。

伊芙特遞給她一杯加了鎮靜劑的紅茶——自從三天前公爵府切斷她的生活費，這已是海倫娜連續工作的第40個小時。

“專利申請需要原始模型。“伊芙特用鑷子夾起一枚微型壓力閥，“但公爵夫人派人守在鑄造廠，我們買不到黃銅。“

海倫娜突然扯下發間的珍珠項鍊。在伊芙特驚愕的目光中，她將珍珠一顆顆塞進熔爐：“這是母親留給我的嫁妝——純度夠嗎？“

凌晨三點，當珍珠在1200c的高溫中熔成液態金屬時，實驗室的門被猛地撞開。

公爵府管家帶著兩名壯漢闖入，卻在看到海倫娜手中通紅的坩堝時僵住——她像握著火炬的女神，熔化的珍珠正流入模具，凝結成蒸汽閥最精密的傳動部件。

“回去告訴姑母，“海倫娜的臉被爐火映得猩紅，“要麼讓我完成這個發明，要麼讓查爾斯頓家的紡織廠繼續用漏氣的破機器——他們的訂單已經排到女校名下了。“

公爵夫人本季最後一場沙龍的主題原是“傳統刺繡藝術的沒落“，卻成了新舊勢力交鋒的戰場。

當貴婦們掀開座椅上的絲綢軟墊，發現下面壓著黃銅書籤——齒輪造型的書籤上蝕刻著公式：「繡線最大承載力=πx線徑2x抗拉強度4」。角落裡還印著一行小字：“女校機械系敬贈，主編：海倫娜·威斯威爾斯“。

“這是挑釁！“公爵夫人攥碎了一張書籤，鋸齒邊緣割破手套。更令她恐懼的是，半數賓客都在翻看那本《基礎機械學淑女版）》——封底印著海倫娜的專利證書號，扉頁獻詞寫著：“致所有被困在鯨骨牢籠裡的靈魂“。

財政大臣夫人突然舉起放大鏡：“親愛的，你侄女這本書裡說，我的織布機效率低下是因為...“

“夠了！“公爵夫人摔碎水晶杯，卻看見侍從正偷偷往餐車上裝書——那些本該盛放馬卡龍的銀盤裡，堆滿了女校的宣傳冊。

畢業典禮當天，威斯威爾斯公爵夫人是被紡織廠主們的請柬逼來的。

維珀爾女校禮堂穹頂垂下上千條鍍銅齒輪裝飾的流蘇，當海倫娜捧著蒸汽閥原型機走上講臺時，流蘇在蒸汽動力下緩緩旋轉，將陽光切割成璀璨的星斑。

“我們被告知玫瑰就該待在花瓶裡。“她的聲音透過程易設計的擴音器傳遍全場，“但請看看這個——“

原型機啟動的瞬間，改良後的壓力閥以驚人的效率吞吐蒸汽。黃銅外殼在陽光下流轉出玫瑰光澤，而核心處那顆珍珠熔鑄的傳動軸，正散發著柔和的珠光。

公爵夫人正要離席，夏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您知道這顆珍珠的來歷嗎？“她指尖轉著那枚齒輪胸針，“這是海倫娜母親臨終前給她的——原本要鑲在結婚頭冠上。“

禮堂突然爆發出驚呼。原型機的輸出功率顯示屏上，數字瘋狂跳動至理論值的150——海倫娜悄悄調整了程易給的引數，用母親教她的刺繡技法重新繞制了線圈。

當查爾斯頓伯爵當場開出五萬鎊專利費時，公爵夫人終於跌坐回座位，吶吶不肯說一句話。

她看著侄女謝幕時拎起裙襬——裙撐裡藏著工具腰帶，而束腰早已換成彈性鋼片製成的內襯。

三個月後，威斯威爾斯家的絲綢作坊掛上新牌匾：「海倫娜高效紡織廠」。

公爵夫人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女工們操作改良後的織機。以往需要三個壯漢才能搬動的紗錠，如今輕輕一推就能運轉。當她翻開賬本，發現利潤率確實提升了21.3時，突然輕笑起來。

“告訴海倫娜，“她對秘書說，“下週的家族舞會，我要她帶著那個珍珠蒸汽閥來——放在香檳塔旁邊當裝飾。“

夕陽透過彩色玻璃，在她手邊那本《基礎機械學》上投下玫瑰形狀的光斑。書頁間夾著海倫娜的字條：「姑母，真正的傳統不是枷鎖，而是讓我們站得更高的基石。」

金黃的陽光透過玻璃在大理石桌面上留下碎金子一般的光芒，熱烈閃耀而不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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