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追一逐之間,諸方人馬已然出了涼州,進入到了庫貝爾草原,眼看著慕容驍的老馬終於被壓榨乾淨之後一絲力氣,偏偏這個時候,一隊野虜從側面的小坡上殺了下來!
“這裡哪來的野虜!分明是埋伏!”李明達頓時心頭髮涼,她同樣在李德獎的眼中看到了絕望!
如果她沒有經歷過這些,她只是皇宮之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受寵公主,或許她早已束手待斃,然而此時,她的心頭卻湧出一股倔強來,扭頭朝李德獎喊道:“去追徐真!”
她就好像當初被慕容驍的騎隊追殺那樣,走到了窮途末路,第一個想到的,會是徐真!
徐真對此自是不知情,此時他率領著自己的旅隊,已然進入到草原腹地深處,秋雨綿綿,草甸泥濘,戰馬陷蹄半尺,兄弟們舉步維艱,又只能維艱舉步,卻無一人哀嘆抱怨。
無論是張九年的兄弟,亦或者柔然騎士,他們都深知一個道理,由己及人,天公雖不作美,但想必野虜斥候們也不會冒雨外出,這就給了他們一個絕佳的探查時機。
徐真泰然前行,不斷將沿途路線以及地形地貌都默記於心,柔然人對地形極為熟悉,他並不擔心會迷失於草原深處,甚至於在大營之時,他都沒有去拷問慕容驍,因為這群柔然人早已將慕容部的大體位置以及軍力部署都熟記於心,此次前來不過是驗證一番罷了。
馬蹄噗噗而來,凱薩出現在徐真的左側,落後半個馬頭,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私自行動了。她偷偷掃了徐真一眼,後者似乎並不在意,甚至好像並沒有發現她擅自離隊,仍舊默默行進著,這份信任讓她感到安心。
這一路的經歷,也讓她對徐真越發的感興趣,從剛開始的厭惡仇視,到如今自己的手臂打上了這個唐人的姓名烙印,凱薩愈是覺得徐真更加的神秘莫測。
他明知道凱薩等人在長安挾持了晉陽公主李明達,背後必定隱藏著天大的秘密,然則他卻從未用主人的身份,向凱薩求證事情的內幕,就好像一切的一切都不曾逃得過他的眼睛一般。
哪怕此次探營任務關係重大,他也願意將自己的信任交付於新收服的柔然人,此等魄力,確實非常人所能企及。
秋雨陰霾很快籠罩四野,夜色降臨之後,旅隊停靠於一處山坡背後,用戰馬圍攏起來,遮擋火堆和營帳,由安排了巡遊警示,這才安心造飯歇息。
凱薩面色蒼白,縮在小帳篷之中,手腳冰寒,緊捂下腹,下唇都咬出了牙印,此乃女流之輩難以從軍之原由,每月來潮乃先天約束之一,凱薩雖自幼習武,身子健美,然秋雨寒冷加上長途行軍,終究讓她痛不欲生。
草草果腹之後,她就鑽入營帳之中休息,可沒多久賬外就響起了軍靴濺射泥水的腳步聲,她發自本能地緊握雙刃,卻又猛然縮回了睡毯和氈子的簡易被窩之中,因為六識敏銳的她,已經聽出了腳步的主人身份。
那人似乎擔心會吵醒凱薩,早已將身上的甲衣除去,這在行軍的夜間,實在不算得很明智的舉動,凱薩甚至能夠嗅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
蓋著的氈子被小心掀起一個小角,湧入被窩的不是外面秋風細雨的寒冷,而是一股柔和的暖意,凱薩怦然心動,雖然她已經是徐真的奴婢,徐真對她如何行事都不算過分,然則一想到她偏偏這幾天身子不方便,她的臉頰就滾燙起來。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自己的羞臊擔憂實乃多餘之舉,因為那隻大手伸入被窩之後,就退了出去,留下來的卻仍舊是暖洋洋的感覺,那是一隻裝滿了熱水的羊皮軟袋,就放在了凱薩的肚子下,緩解著她下腹的痙攣痛楚,讓她緊皺的眉頭不由舒展開來,那熱水軟袋很暖,一直從肚皮,暖到了心頭。
那人沒停留太久,從頭到尾沒發出一絲聲響,就這麼悄悄走出了小帳,一如他悄悄地來。
凱薩從被窩之中冒出頭來,看到自己的睡毯邊上,整整齊齊碼放著一疊裁成巴掌大的長條白布,她清楚的記得,這是軍中賞賜給新任旅帥之物,她也看得出來,這長條白布的具體用途,事涉隱私,她本該羞澀難當,然而此時的她,心裡沒有感動,只有疑惑,她越發看不透這個狡詐的唐人。
此等閨中秘事,男子通常視為髒汙玷穢,可在徐真看來,卻是很正常的事情,凱薩作為他的貼身女高手,如果被每月一次的“親戚串門”折磨得不成人樣,一旦戰鬥打響,誰來給他擋刀?
非但如此,除了“浪費”凱薩身上的這一小部分,其他的他都賞給了那些柔然人,因為他需要的不是穿在身上的袍澤,而是能夠與自己生死相依的“袍澤”。
在資源匱乏的情勢下,很小的投入,就能夠得到很大的收益,說他奸於算計也好,說他真於兄弟也罷,總之,對待自己的兄弟,徐真從不吝嗇。
或許這是他給自己找的藉口,但無論如何,他很滿意自己這番作為,起碼他能夠方向地將柔然人當成草原海洋上的掌舵人。
也正是因為有了柔然兄弟那如鷹隼一般的警惕雙目,他才安然鑽入自己的帳篷,不過想了想,他還是將天策紅甲穿上,這才枕著長刀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徐真的帳篷被猛然拉開,凱薩焦急地沉聲道:“後方發現敵情!”
(注1: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李道宗是鄯善道行軍總管,而侯君集則是積石道行軍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