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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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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懷夏心頭倏地一跳,臉上還帶著笑,眼睛卻是泛著寒光緊盯著高恭。高恭敲打完太子來敲打他了。這是在警告羅懷夏別想亂來,武定侯在他手裡。

羅懷夏背在身後的手無意識地摳著腰封,心裡掠過一瞬間的搖擺不定。如果張居廉先前說武定侯失聯的話是在騙他,武定侯真的在高恭手裡……直到腰封的襴邊被他的指甲勾得脫線,羅懷夏才回過神來。無所謂,就算留下了高恭,這老貨也不會對武定侯府手下留情。

羅懷夏攏起眉峰,嘴角的笑紋淡去,躬身一長揖,“高大人,恕學生無狀。然學生有一言不得不說。酈善長的《水經注》中曾提到,開鑿河道最忌無處堆放掘出的淤泥。膠、萊二河間有分水嶺,且不說開鑿山嶺之難,縱使鑿開,重巒疊嶂又何處堆放淤泥?再者,既有水道,然何處引水?山中固然有溪泉水潭,卻不足以行舟,更不足以刷沙。若河無法刷沙,則不能抵海水逆灌,屆時海沙倒侵,河道必受阻斷航。還望大人三思。”

高恭怒極。近些日子因為漕運淤堵的事,內閣都忙得焦頭爛額。李明沖提出開鑿膠萊新河之議在高恭看來實在是解了燃眉之急。他派了工部的郎中去分析,雖然也說有一定難處,但總體皆是行得通。開鑿新河後,算是大大緩解了黃河漕運之難,黃河以北的糧食都有了保障,高恭便一力主張。然而恰好今日早朝他不在,工部的那班人忽然就反水了一般成堆地上摺子抨擊這個方案,說高恭急功近利、不察民情、紙上談兵,條條所言與羅懷夏無異。

高恭這回是背後被人陰了一把,心裡大為窩火。偏生還要壓了火氣給太子上課。而羅懷夏這下又毫無眼色地往槍口上撞。高恭只覺得額角的青筋鼓鼓地往外跳,啪地一下將《禮記》摔在條案上,朝羅懷夏喝道:“妄議朝政!黃口小兒安知治天下!”

高恭雖是儒生,君子六藝也未曾廢離,手勁不小。這一下摔書火氣大得很,硬是將宮人備下的茶盞都震得叮當響,上好的西湖龍井濺了一桌子。

這一下整個文淵閣都靜了下來。羅懷夏也沒想到高恭氣性會這麼大。壓根不用他再煽風點火說些什麼了,一個禦前失儀就夠高恭喝一壺了。

朱駿安迅速反應過來,小臉一沉,“高大人何意?本宮以為忠闕所言極是。”

高恭也回過神來。雖說他平日裡跋扈慣了,但也沒有恣意到敢在太子面前甩臉子。主要是今日這虧吃的實在窩火,而眼前這兩個學生又一反常態地給他添堵。原本朱駿安和羅懷夏,一個年幼溫馴,一個親爹都被高恭攥在手裡,見到他都是畢恭畢敬的,高恭也就不自覺地放鬆了警惕,結果今天他就和炮仗似地一點就著。

高恭正準備跪下請罪,羅懷夏已經先他一步跪下。羅懷夏膝蓋哐地一聲磕在地上,聽著都疼,“高大人慎言!”這一聲叫得不可謂不情真意切,悽厲得朱駿安耳朵都刺痛,出了文淵閣還能傳他個三五裡。

高恭真後悔剛剛那書沒摔羅懷夏臉上。他原本罵的是羅懷夏,被這麼一歪樓,連帶著罵太子了。若是一般的訓斥也就罷了,偏生他先前說的是“黃口小兒安知治天下”,這簡直就是疑儲君!高恭也撲通一聲跪下,一張老臉擰成一團,“殿下恕罪!臣一時氣急攻心口不擇言,臣罪該萬死!臣也是擔憂……”

高恭還來不及自白,寧誠安尖尖細細的嗓音從外頭傳了進來:“奴才恭迎聖駕。”

高恭剖白之語只得咽回肚子裡,朱駿安也跪下,一屋子人都老老實實地行了大禮:“兒)臣恭迎聖駕。”

“起來吧。”隆慶皇帝雖然對皇後沒什麼興趣,對自己的嫡長子還是挺在乎的,算是慈和地虛拉了朱駿安一把讓他起來,轉過頭嚴厲地看向羅懷夏和高恭,“高閣老先前說了什麼,逼得武定侯世子說出‘慎言’?”

羅懷夏和高恭自然是不敢起來,都戰戰兢兢地跪在原地。本來以高恭的身份地位和脾性是完全不必惶恐。都說明朝是君主□□的頂峰,然而明朝計程車子最喜歡幹的事就是罵皇帝,海瑞差不多就是訕上賣直的成功典範。高恭敢在皇極殿當了文武百官的面諫言隆慶皇帝耽於女色,然而今日他是在皇帝背後質疑儲君。高恭的後背終於被汗給打濕了。

羅懷夏心裡也打鼓。皇上叫的是“武定侯世子”,而非喚他的字,可見其心中對羅懷夏也並不滿意。羅懷夏忽然覺得今日無論成敗都不是什麼值得欣喜的事。

“先前武定侯世子向臣打探膠萊新河一事,臣以為此事涉及社稷,不可妄議,且世子尚年幼……”高恭斟酌著想把事情繞到羅懷夏身上,沒成想朱駿安幹脆地打斷了他。

“父皇!”朱駿安帶著哭腔以膝著地跪行著撲到隆慶皇帝身前,一張小臉慘白,皺著眉頭強忍住淚水,“是兒臣無能。忠闕向高大人問起新河一事,實為兒臣授意。忠闕所言鑿河之弊病也是兒臣所擔憂。然兒臣無能,所思所想在高大人看來不過是小兒之戲言。高大人說‘黃口小兒安能治天下’,父皇,兒臣是不是不配為太子?”

高恭只覺得心髒被人狠揪了一把,跪在八月的燕京城裡卻如墜冰窟。他自問從未得罪過太子,現下太子卻句句要把他逼上絕路。

“臣不敢。皇上明鑒,臣絕無輕慢殿下之意。臣不知世子所言是殿下授意,臣以為武勳不得妄議朝政。且世子涉世未深,臣擔心……”

“住口!朕且問你,你可曾說過‘黃口小兒安能治天下’!”隆慶皇帝大怒,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瞪著高恭。

高恭喉頭發緊,團領下的盤扣掐得他喘不過氣。多少年了他都沒有被逼得這樣狼狽。倒是沒想到羅紹勳那愣漢竟生了個狡猾兒子。難道讓他和皇上抗辯說他講的其實是“安知治天下”而非“安能”?那豈不是更坐實了質疑儲君的罪名。

隆慶皇帝氣得手掌發抖,早已被女色和丹藥掏空的身子幾乎盛不下他的怒火。隆慶皇帝顫抖著嘴唇怒叱道:“高恭!朕以往只以為你心繫蒼生,對你私底下做的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能想到你今日竟口出狂言!太子是黃口小兒安能治天下,那這天下誰來治?難道是高恭你嗎?”

“臣罪該萬死!皇上明鑒!臣也是憂心國事一時糊塗,臣絕無二心!皇上,臣隨您潛邸一路走來,臣的忠心日月可鑒啊!”高恭跪在地上幾乎是老淚縱橫。

隆慶皇帝揮手將書案上的經書筆硯全掃到了地上,厭惡至極地看了高恭一眼,“到如今你還有顏面說什麼憂心國事?開鑿膠萊新河一事你安的什麼心思以為朕是耳聾目盲什麼都不知道!山東巡撫給你送的那四尺高的珊瑚樹還真是漂亮啊,是不是還要朕來替你們籌劃日後從戶部昧下來的銀子怎麼分?這一鑿不僅要苦十萬民夫,若是日後真能行漕運也就罷了,就怕連水都放不滿!高恭,你這是將我皇明的江山都當成你掌中之物隨意戲弄!”

高恭跪在地上近乎虛軟,時至今日他若是再看不清時局那也枉他做了這麼些年的首輔。所有人都是有備而來。從羅懷夏的挑釁到早朝工部的反水,再到朱駿安的哭訴,甚至皇帝的怒斥,恐怕都是早早備好了等著他高恭。

“皇上這麼說老臣無言以對。”高恭低下頭,把頭上的烏紗折上巾緩緩地取下來,“這麼些年來,老臣不敢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自問從未做過對不起我皇明社稷的事情。皇上的責難老臣不敢受。新河一事老臣果真有疏漏,但老臣真的也是一心為了我皇明的黎民蒼生啊。皇上,您明鑒啊。”高恭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取下烏紗帽後的腦袋上盡餘滿頭的斑白,一根根銀絲隨著頭顱無力地震顫著。

隆慶皇帝看著高恭冷笑,“高閣老如今倒是有了自知之明。也罷,閣老也是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朕也不多留你,賜你明日就回開封新鄭老家頤養天年。”

高恭深深磕了一個頭,“謝皇上恩典!”

隆慶皇帝發了一通火身體有些吃不消,喘了兩口氣,搖晃著就要倒下,朱駿安趕緊站起來扶住他,隆慶皇帝疲倦地蓋住眼睛,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成了,安哥兒,今日的課你也別上了。都回去吧。”

等司禮監秉筆許循攙著隆慶皇帝出了文淵閣,朱駿安揉了揉跪得發麻的膝蓋,走到高恭旁邊,語氣溫和地說道:“高大人怎麼跪著?地上涼。”

高恭緩緩地抬起頭,望向面目純真的朱駿安,神色中帶了幾分蒼涼。他動了動嘴唇,鐵灰色的胡須掙紮著跳動了一下,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又向朱駿安磕了個頭,撩袍起身,挺直了腰板邁步走出文淵閣。

在路過羅懷夏的時候,高恭看著羅懷夏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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