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能照亮大地,卻暖不了人心。
邊陲城被屍潮侵入,已經是亂成一片。
城頭上田行健與易崇天肆無忌憚地說笑,看著邪屍追人,田大公子笑得合不攏嘴。
而在淤泥村的村頭,同樣是少年人的這群人,卻沒有一個人還能笑出來。
鐘鳴站在大石頭上遙望,他的眼神深邃,面無表情,這種無悲無怒的樣子反倒讓梁餘他們擔心。
熟悉鐘鳴的少年們都知道,鳴哥平日裡很好說話,待人也很和善,臉上時常帶著笑容,若是鐘鳴發怒了,也會指著別人鼻子破口大罵,那些讀書人的修養都被他丟在腦後。
唯獨這種不悲不喜,看似是深思,卻又不是的模樣,梁餘隻見過一次。
此時梁餘有些擔憂,他抓撓著後腦勺,不知該不該勸勸鳴哥。
那還是三年前,鳴哥有次被吃人肉的食人者盯上了,還是梁餘咬破了一人的喉嚨才把鐘鳴救下來。
後來一段時間裡,鳴哥就有些反常,他經常獨自一人不說話,待在屋子裡玩把他那把紅木短刀。
直到有一天,梁餘去找鐘鳴,才看到鐘鳴以這種樣子望向村子的某個角落——吃活人肉那群骯髒傢伙的營地。
梁餘感覺鳴哥那天很反常,於是便起了心思,一整天都跟著鐘鳴。
當天晚上,他跟著鐘鳴去了一趟營地,期間鐘鳴沒說過一句話,沒要求梁餘跟他去,也沒拒絕梁餘跟著他。
子時兩人鑽進那腥臭的營地,丑時他們便鑽了出來。
梁餘和鐘鳴身上滿是血跡,他們把營地裡那群吃人肉的傢伙都給宰了。
從那天起,梁餘才知道,原來看似文弱的讀書人發起狠來,比惡人還要狠七分。
鳴哥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會眨,像是街邊布袋戲裡的傀儡小人,抬手揮刀,捅死一個,轉頭再找下一個。
梁餘就不能這樣,他也殺了人,可他殺人的時候,手會發抖,殺完人後,後怕到全身都發抖。
只有鳴哥還能若無其事,搜刮了營地,還仔細堆上乾柴,一把火將營地給燒掉。
乾柴在火堆裡噼裡啪啦作響,梁餘再次看到鐘鳴那面無表情的模樣,深邃的眼神。
火光映亮梁餘的臉,熱浪襲面而來,讓他在深秋的夜裡感受到絲絲炙熱。
一把火燒掉了營地,也燒掉了梁餘的話頭,他把這段記憶深深埋在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只有爛在肚子裡,外人才不會知道,淤泥村那位知書達理的鐘先生殺過很多人。
鳴哥得是萬人敬仰的鐘先生,不能是個殺人犯。
也是從那天起,梁餘狠了心,他要當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只有他代替鳴哥去做惡事,鳴哥的雙手才不會染血。
那雙修長的手應該是握筆桿,寫福字桃符的手,不應該握刀殺人。
今日再見到鐘鳴這幅模樣,梁餘就知道,以後的日子不會太清閒,他們得費盡心思地去算計一群人。
梁餘回神,停止了撓頭,他走到鐘鳴身旁,笑嘻嘻說道:“鳴哥,你看啥呢,又這麼入迷,要是有好事,可得叫上我一起,不準自己去。”
鐘鳴沒做聲,他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袖中的手指輕輕捻動,似乎在思索什麼。
就在一群少年人無聲盯著邊陲城看得時候,斐大成忽而喊道:“鳴哥,黑哥,你們看,那邊有神仙在飛!”
順著斐大成肥胖的手指,眾人轉頭,看向西邊。
在荒山崗的位置冒起一團團藍色的光芒,直奔邊陲城而去。
鐘鳴眉頭微皺,他知道,是白玉京那群人要收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