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沒有接無岸的話頭,而是轉過臉去看向洛北,笑道:“你能看懂這棋局嗎?”
洛北定了定神,緩緩地搖頭,這棋局中本是兩子之間的角逐,但常常被執棋之人付以錯中複雜的思想,甚至是經天緯地的修為謀略,這樣一來,棋子就已非棋子,而是某種虛無中的勢。
勢有大小,小者可做臆斷豐盈運勢,大者甚至可以把天下蒼生做為棋子,下的卻是百年甚至千年的煌煌青史。
苦竹眼裡沒有出現失望,反倒是洛北的答案跟他所預料的也沒什麼兩樣。
苦竹微微思索,然後將一子落定,對無岸說道:“禪宗不是有句話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我們二人糾結於這盤棋局數十年仍無定數,看來也是機緣未到啊!”
無岸亦釋然而笑,說道:“說不定解此棋局的機緣並不在你我,而在後來之人也未可知!”說完,他居然抬起目光看著自己最小的徒弟和那名俗世中的少年。
老道臉上浮現微笑,他手指輕彈,手中的黑子瞬間化作兩半,可見其內力也相當渾厚,然後他將兩半的黑子丟在棋盤上,起身對無岸打了個稽首,說道:“既然如此,老道也就此告辭,願你我再盤坐對弈之時,天下承平,那時當再與大師對弈辨道,暢所欲言!”
兩人一言一語之間,皆是禪機,洛北卻絲毫未聽,只是認真的觀看棋局當中,只見那棋局黑白交織混亂,錯中複雜,不論黑白都是險象環生,難有清晰的走向。
他雖然不甚懂,但總有感覺這棋局像是跟真靈棋境中那殘局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那時他跟蟾月都相繼落入棋境產生的幻境當中,在急切之下,他落入一子,局勢瞬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方才得以脫困。
可是,現在他又不知道該如何解眼下這盤棋局。
苦竹似乎也發現洛北一直認真的觀看棋局,於是說道:“怎樣,看出了什麼端倪?”
洛北搖頭,他確實不明所以,但他也誠實的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只是這盤棋好像在哪裡見過……”
……
月照長天,琉璃塔上的琉璃瓦反射著皎潔的月光。
苦竹站在柴門前的石階上,回過頭看著身後的洛北,他身後還揹著那個用布包裹起來的棋盤,洛北有些不知所以。
苦竹笑道:“怎麼,是不是見我居然揹著個棋盤有些疑惑不解?”
洛北點頭。
“老道雖然喜愛與人對弈,但總要有相合之人方才可手談一局,更比如說老道也愛酒!”說著他拍了拍腰間的酒葫蘆。
“但也恰逢其人方可,而這棋盤卻是老道從不離身之物,因為……他是我師門僅存下來的一個物件,除此之外我也別無長物……”
苦竹輕輕的在棋盤上拍了兩下,繼續說道:“它還有個名字,叫做墨玉棋盤……”
洛北聽這名字還有些別緻,又想象著棋盤的樣子,全身烏黑,可不是就像是一塊烏黑墨玉嗎?
他看著老道,誠然道:“道長謝謝你……救了我……”
苦竹擺了擺手道:“那都是你命不該絕,原本那江水既深且寒,像你這樣的少年落入水中應是鮮有生還的可能,所以主要還是你自身的原因才活下來,而老道只不過剛好將你救醒,順便灌了口烈酒暖了暖身子而已……”
“只是我一直想不清楚,像你這樣大的少年又如何會誤落江水之中,那時候你剛剛醒來時亦夢亦語,我倒也沒有聽懂幾句……難道是有人故意害你?”
洛北遲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沒有人故意害我……”
“那……”
“道長,我的確不知,就連那晚到底都發生了什麼我也完全不記得了……”
看到洛北真誠毫無隱瞞的目光,苦竹柔和的笑著說道:“這個世上記得是一種緣分,忘卻又何嘗不是,既然不記得,那便任它去吧!”
說罷,道人再不回頭,一路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