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兩個人一路徐行的時候,竟在內心深處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自卑感。
也許,在他眼裡,潛意識的認為秦希只有與那個翩翩公子走在一起的時候才是真正的他,而自己跟他們相比,相差甚遠。
稍微緩了緩心神,洛北立即又站了起來,可是這時候兩人已經漸漸走遠。
“要是秦希是個女孩子,那麼他們兩個人就在合適不過了!”他在心底真誠的想到,可惜秦希是個少年,或許在他心中不會有任何看不起自己的意思,但別人卻不同。
洛北可以想象的到,平時跟秦希相交往的一定都是達官貴人家的公子,而自己一旦出現在他們面前,就會顯得格格不入,說不定還會讓秦希感到為難。
看來這一次的見面並不會那麼順利,只有等秦希一個人的時候,他再走上前去,告訴他,自己並沒有忘記當初小商橋上的臨別約定。
遠處的天色泛起了魚肚白,朦朧的霧氣漸漸籠罩著臨安城。
秦希騎著踏雪,汪錦瑜心甘情願的為他牽馬,兩個人就那樣踩著馬蹄聲緩緩而去。
秦希不停的說這話,說著汪錦瑜並沒有看到的那場花魁之爭,講到高興處神采飛揚,而汪錦瑜就那樣靜靜的聽著,時而報以真誠的微笑,顯得優雅已極。
不知道為什麼,秦希總覺得身後的某個身影是有些熟悉的,可當他回過頭去的時候,卻只看到一個歪著頭已經睡熟在橋邊的小和尚。
“怎麼,你是看到了誰嗎?”汪錦瑜見他有點緊張的回頭張望,於是問道。
秦希又把臉轉了回來,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後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說道:“剛剛過那座橋的時候好像有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裡,我也沒太注意,回頭去看又沒見到人了,也可能是我的錯覺吧,昨兒晚上跟玉姐姐喝了不少的酒,現在都還有些頭暈!”
汪錦瑜“哦”了一聲,眼神微動,說道:
“我剛來時在橋邊見到過一個少年,看起來像是外鄉來的……”
他在橋邊等了秦希一夜,卻不見有任何疲倦之意,臉上仍是洋溢著笑容,目光時時都在秦希身上,問道:“小希,也不見你出過門,莫非是有什麼他鄉的親戚或是朋友?”
秦希抿了抿嘴,又微微的轉過頭向那座橋上望去,除了酣睡的小和尚外的確再無他人,他淡淡的笑著說道:“你不都說了我沒出過門,怎麼會有什麼朋友,可能就是個幻覺吧!”
望著兩人漸漸走進霧氣之中,再也看不見身影,洛北才又重新站了起來,聽著殺生淡淡的鼾聲,望著街上隆隆的霧氣,還有水中冉冉升起的些許寒氣,洛北忽然發現自己真的很奇怪。
本來與秦希之間就是萍水相逢,誰也不曾說起過自己的身世出身,更沒有誰問起過這些事情,那麼不管是身份寒微還是富貴都與友誼無關,可自己為什麼又偏偏眼看著秦希與自己擦肩而過而不敢上前呢?
難道是因為那位翩翩公子?可是自己不是應該為秦希有這樣的朋友而為他高興嗎?或許人家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出身就有看不起的意思,即便是那樣,也跟秦希沒有關係。
就在洛北還在出神的時候,一個倩影已經悄然的出現在他不遠處。
阮紅玉披著一件紅底黑花的垂地披風,身旁是貼身丫鬟小蝶,在秦希離開不久,她還是離開花船上了岸。
洛北感覺到有人漸漸靠近自己的時候阮紅玉已經走上了橋面,她窈窕的身影緩緩而行,在霧中真似仙子降臨,讓洛北一看就呆住了。
阮紅玉看到橋邊呆怔怔的少年,不禁淡淡而笑,那一笑可謂傾城。
“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阮紅玉心裡突然有了些許感慨,不覺間吟誦起當年才子為佳人所作的詞句。
看到呆立在臨安橋畔的洛北,還有這將去的夜幕,街上又除了自己又哪裡還有行人,城上已三更,馬滑霧濃,可當年的李師師身邊不但有巍巍天子,還有周邦彥這樣的大才子大詞人,兩人互坐調箏,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情景?
生逢亂世,一場場劫難圍繞著那裡發生,而一個青樓名妓卻捲入了漩渦當中,後來宋徽宗被擄,為了抗金,李師師捐出了多年積蓄,然後獨自於慈雲觀出家。
所以有人說她是不幸的,可是她又是幸運的,因為在她最好的年紀裡,有帝王的寵愛,還有周邦彥、秦觀等千古名人的相知,甚至為她寫下許多婉約詞句。
而自己有什麼呢?同為天香樓花魁,自認為無論是樣貌還是其他,都並不輸給李師師,尤其是琴藝,可以說冠絕古今,甚至以風塵之身與天下強者並稱,那都是自大宋立國以來不曾有過的事情。
可是,只要你認真看到她的時候,一定就會發現,在她慵懶的笑容裡,隱藏著極深的寂寥和落寞,因為即便是天下之人都願意為其一擲千金,為的也不過是一試芳澤,哪裡有人去問過她心裡想些什麼,又愛些什麼?
“也許……這輩子我只能孤獨終老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