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再興為庇護洛北,以自己的身軀擋住瞭如飛蝗般的弩箭,身中數箭而死。
他手握長槍,屹立不倒,眼望南方,死而不曾閉目,這一幕可謂壯烈。
不久之前,他還在跟洛北半開玩笑的說“以性命相報”,卻沒有想到一語成讖,這麼快就變成了現實。
身邊陷入一片片哀嚎當中,很多人倒在了血泊當中,這種無差別攻擊對生命造成的傷害遠比戰場上的廝殺來的更加悲慘。
因為太多人沒有還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洛北使勁兒搖晃楊再興的身子,呼喊他的名字,但是沒有回答。
楊再興的身體也逐漸在變得冰冷和僵硬。
“楊大哥,你就這樣死了,我不是說了讓你請我喝酒嗎?你為什麼還要以自己的性命來保護我這個根本沒有多大作為的人?”
這時候,從金軍陣中傳來大笑之聲。
斡不也親眼看到楊再興被射成了篩子一樣,久久不動,很顯然,他已經死了。
他伸手死去包裹耳朵的那塊紗布,鮮血很快就又流了出來,不過他此刻心中充滿快意,手刃仇人,這一隻耳朵的羞辱他終於得報。
洛北站起身來,正好望見了斡不也,他們之間隔著無數金兵,但是洛北依然穿過人群看見了他。
那支穿透他左肩的羽箭還在,此刻一股劇烈的疼痛遍佈全身,但他連眼眉都未曾眨過一下,單掌如刀般切下,徑直將露出來的羽箭一切而下。
鮮血直流,可這時候他何曾在意身體上的劇痛。
憤怒,猶如一團從地底噴發的烈火,將洛北無情的灼燒,讓他雙眸全是熾熱的火焰,憤怒和血腥徹底激怒了他。
一股足以讓他嘔吐的氣息從心頭上湧,但他忍住了,緊緊咬著牙關。
一隻手悄然抓住了楊再興誓死都緊緊握著的那柄寒槍。
抬頭望向雪亮的槍尖,眼睛裡也閃出一道寒光。
當他再望向人群之外的斡不也時,猶如一頭髮怒的猛獸。
他用力從楊再興手裡取下寒槍,以全身力氣緊緊相握,好像兩人曾經握住的雙手。
他抬起頭時,沒有悲傷,沒有憤怒,只有平靜和冷漠,這樣的轉變或許太快,連他自己都有些詫異。
但是下一刻,他整個人如鬼魅般向前奔襲,所遇金兵皆被長槍洞穿身體而倒地,痛苦的掙扎幾下然後因為流乾了血而死去。
洛北手持長槍,身形於人群中飛舞穿梭,槍影森寒,一名擋住去路的金兵竟被從頭顱破開直至身體的最低處,看著頭頂鮮血狂湧,他死一般的看著洛北,然後,身體碎裂,被完全撕成兩半,血腥之物落的滿地都是。
洛北沒有回頭去看那慘烈的場面,他終於明白來自於自己身體裡的那種神秘氣息到底是怎樣的,因為在遇到“破軍”的時候,他感受到了同樣的氣息。
“戾氣”,像是一個強大的靈魂在他身體裡開始甦醒,每一次遇到憤怒和血腥時,那個靈魂彷彿都極是渴望,渴望殺戮,渴望殺戮時的快感和興奮。
洛北對身體裡的這種未知力量感到恐懼,他隱約害怕自己在某些並不清醒的時候做出什麼事來。
不過這一次,洛北的意識還在,只不過兩種意識沒有再爭奪什麼,一個用鮮血和不停的殺戮來灌溉力量,而另一個,只是希望報仇。
楊再興用身體保護了自己,當看到無數弩箭穿胸而出的時候,洛北的內心完全被巨大的憤恨佔據,然後逐漸變成了對生命和鮮血的冷漠。
出現在洛北面前的金兵手裡握著刀槍,但素來勇敢無畏的勇士卻開始瑟瑟發抖,沙場搏殺從來都只有生死兩種結局,他們並不畏死,可像洛北這樣鬼魅的身法和殘忍的手段他們還從未見過。
就是此刻,他們也不曾怕死,只是在想到下一刻被對方長槍貫穿身體,甚至被切成兩半,體內的臟器都會灑落一地的時候,他們就忍不住開始發抖。
這是一種恐懼,一種對現實的恐懼。
但是,從小開始培養出來的意志已經滲透到他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對榮譽的渴望和嚮往讓他們即使面對死亡都不能後退一步。
於是死亡在不停的出現。
洛北帶著渾身戾氣在人群當中一路向前,只要還有生命,這場殺戮好像就不會停下來。
長槍宛如銀龍,雖然沒有握在楊再興手上那戰神般驍勇,可對於金兵來說,此刻洛北手上的長槍更加可怕,就像是一隻來自地獄的手,不停的撕碎他們的榮譽之心。
銀龍舞於長空,接連洞穿三名金兵,他們手裡還握著刀,眼睛瞪得極大,好像還不相信那柄長槍已經穿透了他們的身體,留下一個血洞。
洛北身形只是微動,就到了三名金兵的身後,手握在槍下的紅纓處,一寸一寸從三人身體裡抽離。
鑌鐵打造的長槍完全變成了血紅色。
鮮血在不停的滴落,這一幕自然也被將軍斡不也看在眼裡,他完全不能相信,本來死了一個更為勇猛更為重要的青年將軍,卻好像啟用了一個死神,一個少年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