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了許久,他甚至無法讓自己的目光從上面移開,洛北一看也明白了,心中駭然之餘,更替那些將士感到悲哀,他們征戰沙場多年都未曾死去,卻死在了同袍手中,豈能不悲哉?
嶽雷緩緩抬起頭來,望向臉如鐵石,心更如鐵石的老將張俊,手裡長槍一揮,咬牙道:“他們又有什麼罪,百戰沙場都活了下來,卻死在你們這些人手中?”
張俊冷笑道:“你個黃毛小子又有什麼資格前來問我?你當我願意同袍手足之間兵器相見?還不是你岳家人惹惱了陛下才致今日之果?”
他目光掃過嶽雷和洛北,只見嶽雷長身英武,手持長槍好似岳飛當年一般,不禁也替他惋惜,而在他身邊的另外一個少年與之相比看起來就要普通太多,根本不在他眼中。
“把嶽雷生擒,若是不能……就把屍體帶回去……”他漠然的說完,便牽馬轉身而去。
接下來,數百精英騎兵頓時潮水般從山坡上湧了下來,轉瞬之間便要把嶽雷和洛北淹沒其中。
……
陰森、潮溼的大理寺牢獄之中,時而傳來犯人受刑時慘痛的叫聲,更給這個地方填上了一層可怖的面紗。
突然,牢裡的衙役竟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大理寺卿齊麟和左正明守在大牢那道石門前。
小轎一直抬到這裡才算停了下來,從轎子的樣式來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就算是臨安城裡一般的鄉紳也用的起,但能走進大理寺,而且到了這個大理寺最為重要之一的地方,這就說明這頂普通的轎子裡坐著的人並不普通。
轎簾被掀開,一個男子走了下來,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他並沒有穿官服,而是一身平常的書生打扮。
齊麟似乎正在想著什麼事,一時出了神,還
是旁邊的左正明捅了他一下才反應過來,上前躬身行禮道:“秦相你來了……”
秦檜微笑著扶起齊麟,眼睛看向大理寺監獄的那道石門。
“走吧,帶我去見見他……”
齊麟命人把石門上的鐵鎖開啟,然後側身讓道:“大人請!”
秦檜想也沒想的第一個走了進去,在他身後跟著兩名黑衣衛士,齊麟並沒有跟在他身後*進去,而是讓左正明陪著。
齊麟眼神變了變,看著秦檜的背影,想到如今朝廷上風雲變幻,大將軍岳飛身陷牢獄已有幾日,卻未曾有過一個人前來獄中見他,不知為何秦檜卻無聲無息的來了?
牢門開啟,岳飛身上原本潔白的囚衣上已經血痕累累,顯然受過大刑,他披散著頭髮,背對著牢門面向牆壁坐著。
他的脊背依舊是那麼的挺拔,好像從未向這個地方有過絲毫屈服。
左正明開啟牢門,已退了出去,退到足夠遠的地方。
兩名黑衣衛士剛要上前,怕秦檜一人面對獄中的岳飛會受到傷害,卻被秦檜攔住,他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退在一旁便是!”
“嶽將軍,你受苦了……”秦檜說道。
岳飛沒有動,他雖然未曾想到秦檜會來,但也並未感到驚訝。
“想不到尊貴如秦相竟會到這種地方來見我這樣的戴罪之人!”岳飛說話的聲音有些發顫,想來身上受的皮肉之苦讓他已經極為虛弱。
“嶽將軍征戰沙場多年,想必早就見慣了生死,但有沒有想過你在這獄中一天,那些岳家軍將士就不會安寧,他們必然會想盡辦法來救你,這樣一來……”
“有一句話或許不該說,但君讓臣死臣焉能不死,何不就此招供,也免受皮肉之苦,我甚至可到陛下面前求情以保住岳家軍十萬將士……”
岳飛身子定住,然後緩緩的抬起頭。
見岳飛沒有回應,秦檜從衣袖裡取出了一件東西,扔到了岳飛面前,岳飛低頭一看,自然不用仔細辨認就能知道那是什麼,染血的岳家軍軍旗。
他有些微微的吃驚,沒想到自己最為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是韓世忠和洛北沒來得及還是沒能阻止他已無從知曉,但這旗不會假,上面的鮮血更不會假。
“他們都是我大宋熱血男兒,多少次一起血灑疆場,沒想到最終卻在自己同袍手中把血流乾……”岳飛悲慼道。
“不論如何,岳家軍未收調令便擅離職守,私自前往臨安,這是何等大罪?嶽將軍可還記得當年的苗傅、劉正彥嗎?”
岳飛慘笑一聲,說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我岳飛半生與疆場為伍,何曾有過半分私心?又豈能與那二人相提並論?”
秦檜也淡淡的笑了,他看著眼前這個滿身傷痕的大將,嘆了口氣說道:“這個世上的許多事只有人如何看待,又有誰真的去關心真相是什麼呢!”
“岳飛啊岳飛,你或可成為千古名將,但終究是不知道這人心世故的道理啊!”
不知道他最後的話岳飛有沒有聽見,說罷,他走出了牢獄,最後回望了岳飛一眼,眼中也流露出一絲惋惜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