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打算再遲疑下去,不管對方是不是他心裡想到的那個人,現在都已經不再重要,他必須要立即趕回臨安,若是秦希出現任何意外,他必將後悔終生。
說罷,他微微抱拳,說道:“就此別過,有緣再會……”
然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
那人緩緩摘去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中年書生才有的臉,正是完顏兀朮身邊最倚重的謀士黎先生,他此次跟飛雲使、亂神使一起出現在臨安周圍,暗中佈下一場棋局,除了處死岳飛促成金國與大宋之間的議和之外,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目的,為了這個目的,他不惜親自將守在相府的高手老爹引出來。
他把帽子丟在風雪之中,望著茫茫虛無的夜幕,笑道:“即使你現在趕回去也一定是來不及了!”
……
天漸漸亮了,如同融化了的冰河。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停的,天地間都已成一片潔白之色。
在距離臨安足有三十里外的一個小亭子裡,秦希已經守了整整一夜。
她低頭看了看還未想來的洛北和嶽雷,然後望向不遠處正在雪中來回奔跑的兩匹寶馬,一匹全身雪白,另外一匹則為棗紅色。
踏雪和紅珊瑚終於又可以互相為伴了,而自己也將要離開那個待了十幾年的家,從此後遠走天涯也再與那裡無關。
這一刻,她似乎已經盼了太久,可真正來臨的時候,激動之餘,還是有些莫名的悲傷,也許那悲傷
是來自那位在風波亭大雪中與自己告別時的父親,他說了很多話,好像少說一句,這輩子都再也來不及說一樣。
還有家裡的哥哥秦熺,甚至還有劉老三兩口子,也許還有……一直看不上自己的母親吧……
她眼前忽然變得朦朧了,於是抬起手擦了擦,她笑了起來。
“秦希,這不就是你一直盼著的嗎?為什麼還要哭出來,真是太不爭氣……”
“咳咳……”
咳嗽聲從昏迷的人那裡傳來,她回頭一看,洛北已經緩緩睜開了眼睛。
洛北看著秦希,整個人好像定住了一樣。
秦希莞爾一笑,顯得異常輕鬆,說道:“看什麼呢,難道不認識了?”
洛北被她一說,臉上有些灼熱,低下頭去,過了很久才低聲說道:“秦希,謝謝你救了我們兩個!”
秦希站起身來,望著天闊地遠的漫漫長路,語氣悠長的說道:“感激的話就不用再說啦,從走進大理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她面向洛北,眨著眼睛,認真的問道:“你知道江湖是什麼樣子嗎?”
洛北搖了搖頭。
“剛好我也不知道,不如從此以後我們就結伴而行,一起到江湖上闖蕩一番,再去看看天涯海角到底是什麼模樣,你願意嗎?”她雖然是問洛北的口氣,卻沒有給他思考和回答的機會。
秦希看著洛北呆頭呆腦的樣子,不禁又是一笑,然後伸開雙臂,好像那一瞬間就能擁抱起整個江湖,整個廣闊的世界。
大聲叫道:“江湖,我來啦……”
洛北也扶著自己身上的傷口,鮮血都已經凝固,雖然還有些疼痛,但並不太嚴重,他看了看嶽雷,見他傷勢雖然比自己重了些,可也應該是服過了極好的療傷藥,氣息平穩。
他站起身來,眺望遠方潔白無限的漫漫長路,風雪茫茫,哪裡能看得出前行之路的方向?
只是此刻的他們,剛剛再一次經歷了一場“劫難”,與其說離開臨安更不如說是初出樊籠,雖然還不知道天地到底有多大,江湖又有多遠,但在他們心中,那裡至少有自由,或者至少比曾經的生活經歷有更多的自由。
自由是這個世上最玄妙的東西,有人覺得吃飽穿暖就是自由,有人覺得不受他人挾制是自由,也有人喜歡無拘無束天涯漂泊,甚至還有人追求更高的靈魂自由,那自然就更加縹緲了些。
對於現在的洛北和秦希來說,自由的定義自然還沒有那麼具體,他們曾經都有著各自的生活軌跡,洛北經歷坎坷滿心痛苦,秦希雖然生在相門,但自己身份的心結卻一直未能解開,所以活的並不快活。
也許是命運的奇特安排,讓他們一起走過了一段路程,不管是君山上的那個夜晚,兩個人莫名其妙所說的話,還是西湖畔一起吃過的烤魚,也許還有洛北緩緩走向擂臺的那個黃昏,都記錄著人生的許多畫面。
直到今天,在流淌的鮮血和皚皚白雪覆蓋後的天地間,他們腳下的路才真正開始相互靠近,至少此時此刻,他們都願意拋去心中的困惑和矛盾,走上一條與往昔不同的路。
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