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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生中,總有那麼幾次會感覺到生理衰竭到達極限。面對死亡,或者在死亡邊緣徘徊。
百裡英的生理衰竭早已到達極限。她的眼神開始潰散,沒有焦距。她感覺自己懸浮在一個黑暗的維度中,站在體外的某一處,觀察自己支離破碎的軀殼,彷彿是一片羽毛。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非常舒服的感覺將她包圍。平和,安詳,令人愉悅。
她很安靜,四周如雨的馬蹄、如雷的吶喊、如注的熱血,似乎都已經與她無關。沒有痛苦,沒有遺憾,沒有掛念。彷彿死亡只是一種遠方的旅行,只是不知道何時才能歸來。
她的視覺、聽覺、嗅覺比之前更加靈敏。她從未看得如此清楚過,視力水平得到了不可思議的增強。她的眼睛像山鷹一樣,看得很遠、很遠、很遠。她看見了殿宇森嚴、莊重威武的雲漢宮,看見了商販雲集、熱鬧喧囂的梅州城。最後,她飛過巍峨的群山、廣袤的大地和奔騰的河流,目光停留在白雪皚皚、紅梅怒放的五老峰上,俯視那一片交錯掩映的紅白。
兩行清淚從百裡英臉頰流下,沖開血跡,沖開汙漬,順著脖頸彙入胸腔,直至與那顆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覆蓋、包裹、交融、淹沒。一絲淺笑爬上她的嘴角。
再見了,雲漢宮。再見了,梅州城。再見了,五老峰。如有來生,我願作五老峰的一株梅樹。
不落紅塵,只伴青山。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此時的豐州城正是紅肥綠瘦、百花爭妍的好時節。大路上行人,無論男女老少,頭上簪花的不少。還有一些婦人,手裡提著竹籃子,三五成群在路旁田野尋野菜,籃子裡裝滿了綠油油的春碧蒿。天上偶爾幾只烏黑黑的燕子飛過,叫聲清脆,令人愉悅。
城外的驛道旁邊,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酒館門前豎著一面鑲紅邊的酒旗,偶爾一陣歪風吹過,吹得酒旗獵獵作響。酒館旁邊有一棵歪脖子老榆樹,長滿疙瘩的樹身上繫著一頭健壯的毛驢,一身黑毛光滑又順溜。毛驢看上去脾氣極差,一臉不耐煩,兩只前蹄嗒嗒嗒嗒刨著黃土,兩只鼻孔吭哧吭哧噴著粗氣。
老榆樹旁邊有一大片空地,一群打著赤腳的兒童在那裡放風箏。風箏上印著“連年有魚”“百蝶鬧春”“麻姑獻壽”的圖案,竹骨上還加了哨子,飛在天上哨子吹得呼啦啦的響,十分歡快。風箏下面一群稚童時而叫喊,時而拍手大笑。有時又扭打成一團,打得灰頭土臉,衣服撕破了,也沒有大人去勸架。
路上有十裡八鄉的說春人在挨家挨戶的送“春牛圖”,二開紅紙上印著節氣和農夫耕田的圖樣,每到一家,觸景生情、見啥說啥,主要說些春耕和不違農時的吉祥話,直說得主人笑哈哈樂意給錢為止。
酒館裡面就更熱鬧了,過路的販夫走卒圍了三五桌,有的吃酒,有的吃飯食,有的喝春湯。兩個跑堂的夥計跑前跑後,手腳不停,嘴巴裡也吆喝個不停。
酒館西邊角落裡的一張小桌子上,掌櫃和夥計家的幾個孩子湊作一堆,正在玩“豎雞子”的遊戲。俗話說“春分到,蛋兒俏”,幾個孩子一人手裡拿著一個光滑勻稱、剛生下四五天的新鮮雞蛋,輕手輕腳地在桌子上嘗試著把雞蛋豎起來。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拍著手用清脆的聲音唱:“春分日、豎雞蛋,上頭光、下頭圓,頂天立地保平安!”
南邊有一桌吃酒的,幾個人嗓門特別大,說話酒館外面的人都聽得清楚。兩個跑堂夥計臉上笑嘻嘻,心道:又在說“玉面羅剎”百裡英。我且聽聽,今天胡咧咧的又是個什麼版本?
“你剛說啥?‘玉面羅剎’百裡英死啦!”
“弄啥咧?百裡英咋會死?”
“不信!老子就不信!聽說百裡英少年時在‘五老峰’學藝,早已煉成金剛不壞不死之身,這十年打的仗比你兔娃子幾個喝的酒都多。戰場上刀劍不長眼,他卻恁是毫毛都沒少一根。怎麼會這麼容易死?老子不信!”
“得了吧你,豆腐老子打臭屁!百裡英有幾根毫毛你知道?我說死了就是死了。什麼金剛不壞不死之身,誰還不是打娘肚子裡出來、肉眼凡胎的!”一個酒槽鼻中年漢子拍著桌子說。
“噯……真死了?”有人問。
“千真萬確,死了快一年啦!亂箭穿心、死無全屍!”
“萬箭穿心!!!”有人倒吸一口冷氣,“忒慘了!快說說,咋回事兒?”
酒槽鼻漢子見一桌的人都看著他,甚是得意,猛灌了一大口酒,臉上紅得好像要滴出血來。又故作豪氣一摔酒碗,神秘兮兮的說道:“這事就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事情是這樣兒,我家七表嫂的兄弟的小舅子的外甥在安南王的府兵裡混了個步兵校尉的差事……”
他話剛起頭,就有人不耐煩的拿筷子敲碗沿叫嚷:“別囉裡吧嗦了,鄭老四!趕緊撿要緊的說!”
鄭老四十分不滿的斜了那人一眼,才咂咂嘴繼續道:“據我這個外甥說呀,一年前,百裡英勾結江北趙氏父子,舉兵謀逆、犯上作亂。江東王親自率軍圍剿,追了兩天兩夜,終於把‘玉面羅剎’百裡英和他的一眾將兵堵在了河間地。百裡英勉強支撐了一天一晚,寡不敵眾,死傷無數。後來,江東王一聲令下,弓箭手萬箭齊發,百裡英站在他手下將兵們堆成的屍山上,渾身掛彩、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