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大娘低聲,「酉時前,申時三刻左右。」
下午五點以前。
顯金又問:「回去可清醒?有無醉醺醺的樣子?」
鍾大娘搖搖頭,「清醒的,沒撞見過他喝酒。」
顯金莞爾,語氣篤定,「那他必定沒有和任何一家成功簽約。」
鍾大娘反應了半刻鐘才明白過來:男人談生意,談成後最喜歡擺宴喝
酒了!
顯金抬步往出走,口吻淡淡的,有種成竹在胸的隨意,「兩萬刀聽起來是個大單子,按照三兩一刀來算,利潤大概在四千餘兩,按照霍老闆的要求,歷時需三年。一年的利潤千百兩,需要套住你所有的人力來賺這筆錢——恆記絕對不幹!」
「再說恆記、雲記幾家大作坊,如今正眼高於頂,既不可能讓價,又不可能老老實實做不出彩的素宣。」
「這筆生意對恆記而言,雞肋罷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簽約的進展不可能快。」
鍾大娘眸光沉凝,滿滿體會顯金的話中意,蹙眉問,「恆簾也可以像咱們一樣把這樁生意交給下面的小作坊來做吧?」
顯金笑了笑,「那他圖什麼?」
鍾大娘一愣。
「難不成讓他抽成賺佣金?」顯金舒朗笑開,「這才多少錢?如今正烈火烹油的恆老闆看得上嗎?捨得俯下身子當這個掮客嗎?」
「若從中沒有利潤可圖,恆簾又憑什麼給小作坊介紹生意?上游帶動下游?」顯金嘲諷一笑,「他要有這個心胸,宣城紙業早就輪不到我坐莊了。「
恆簾的想法,基本可以代表雲柳兩家的想法。
鍾大娘默了默,想起收購的川記遲遲沒有掛上牌匾:她跟這個年輕的姑娘好多年了,以前掌櫃的心思和佈局就算難懂,她仔細琢磨也能咂摸出幾分味道。
唯獨這次,她始終不明白掌櫃想做什麼。
七七七比她更聰明,私下裡她也請教過七七七,只記得七七七眯了眯眼,這樣道,「我們家掌櫃,志向飛出宣城了。」
「您...是想去應天府闖蕩嗎?」鍾大娘輕聲問。
顯金停了停步子,笑著給鍾大娘挽了鬢髮,「世間有好多地方,比應天府更遠呢。」
鍾大娘眨了眨眼睛,在夜色下,記憶中年輕的小姑娘,不知何時,變成了這般頎長漂亮、雷厲風行的大人模樣,像一個戰無不勝的女將軍,在非黑即白的商戰裡輕而易舉地取得勝利。
取得勝利,看上去毫不費力。
只有他們這群日夜跟隨的夥計才知道西廂那盞油燈,很多個夜晚都很晚、很晚、很晚才熄滅。
「無論您去哪裡,我都跟著您。」鍾大娘堅定地又重複一遍,「我們都跟著你。」
半個時辰後,七七七歸來,帶來了簽好字的契書和八百兩定金。
顯金摩挲了牛皮紙袋其中一張契書的簽名,輕輕嘆了口氣。
二月十八,恆簾的帖子比顯金預料中早一些,帖子上邀宣城商會成員至務虛堂共商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