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快大半年,小姑娘狠狠長高一頭,依偎在顯金身側,仍如舊時般親暱。
喬家兄妹赴涇縣祖宅上香,顯金也應邀跟隨。
邀是喬徽邀的,其實就算喬徽不邀,顯金也去——先不論以後能成什麼母,至少如今是師母。
一路罩著官差青布的馬車向涇縣去,顯金跟在喬家兄妹身後進了
祠堂磕頭,又去了祖墳前磕頭。
二百四十響的鞭炮聲在墳頭炸開,顯金有些出神地看著墓碑上,上了色的那行字「喬家第十三代孫媳姜氏」和未上色但已篆刻上的「喬家第十三代孫喬放之」的字。
顯金頭一次對「生同衾,死同穴」有了具象的認知。
前世的爹是好爹,卻不是個好丈夫,三番五次的肉體背叛,讓高知親媽在很長一段時間變成了草木皆兵、喪失自我的怨婦,終於分割離婚後,親媽才終於恢復雲淡風輕的知性氣質;
這一世的爹對賀艾娘而言是好丈夫,對她而言是好父親,但對孫氏和三郎、四郎而言,應該不是什麼美好的存在。
還有陳箋方。
初時的悸動,中途累積的跌降,最後的挑明離開...一段感情的生存與滅亡,總是像一個拋物線,到達某一處峰值後,便會無一例外地往回落。
只有喬山長。
髮妻喪後,
終年未娶。
顯金木楞楞地看著墳頭新栽種的那棵小松樹。
松樹雖小,卻已有枝幹挺拔之姿,油綠茂密,生命力向上且頑強。
「這是你老師親手種下的。」
在硝煙瀰漫中,喬徽不知何時站在身側,眉目疏朗,眼角帶笑,「今年開年的初春,就親去山裡擇苗,拖著個瘸腿,一鋤頭一鋤頭地刨土,用衣服包著根莖,另狠狠背了一筐土回府。在府裡又找了個塊空地,親手把這棵松樹栽下,栽了好些個月,這才快馬加鞭運回了祖宅。」
人來人往,都是喬家旁系別支的叔伯子弟。
喬山長的思念,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藏在熙熙攘攘中。
顯金陡然眼睛澀澀的。
喬徽雙手背於身後,聲音喑啞卻溫和,「夜裡,陪我去一趟青城山院吧?我有些東西要還給你。」
什麼東西要還?
夜幕深沉,喬徽牽起顯金的手,自山院東南角小門入內,提著的燈光晃盪在松柏林影之間,時有路過的讀書人穿行其中。
喬徽壓低聲音:「這裡已全部開放,所有宣城府的讀書人皆可入內,是尋一處清淨地讀書也好,在茅草書屋看書借書也好,只要講規矩,有沒有功名,都受歡迎。」
青年的手掌心粗糲滾燙,像一團火在燒。
顯金埋頭頷首。
喬徽帶顯金一路穿過熟悉的茅草書屋,來到一處上鎖的居室。
喬徽不放開顯金的爪子,左手單手伸進窗戶,從內裡開啟了門窗,又熟門熟
路地點亮了油燈與燈籠,半蹲下,從床底拖出一個一臂長的素銀樟木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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