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安平城——或者說信都縣——的進攻是圍三闕一。
這種戰術,自古以來就為人所運用,早就爛大街了,但它就是有用。
人總有僥倖心理,總覺得自己能逃出生天,並非處於理智狀態,這就是此類戰術有用的關鍵。
從九月二十五日開始,圍攻戰正式進入攻堅階段,各部輪番上陣,朝安平郡城發起一輪又一輪的攻勢。
邵勳則帶著庾琛、張賓等幕僚,前移到了南宮縣,商議對策。
就連王衍都沒回洛陽,留了下來參加會議。
“昨夜有幾個塢堡帥帶人跑了,雖已遣人追回,但這是個不好的苗頭,諸位怎麼看?”城外的某處莊園內,眾人坐在竹林邊,邊喝茶邊議事,邵勳提起了話頭。
簡單來說,就是有人不想繼續賣命了,走了,不告而別。
人已經追回,帶隊離開的軍官被處死,總計兩千人丁被安排為第一波攻城的炮灰,以示懲戒。
但正如邵勳所說,這個苗頭很不好。
“太白,此乃人心未附之故。”王衍有些憂慮地說道。
老登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不會在具體的軍事戰術上發言,他不懂。甚至一些戰略問題他也不是很懂,也不會自曝其短,他只挑自己擅長的部分給出建議。
“人心未附”,這是一句廢話,但也無比正確。
河北各路首領們為你打仗,圖什麼?可從這方面具體分析。
王衍說了這話,作為統戰河北的具體實施者,庾琛不得不發話了,只聽他說道:“明公,數月以來,僕接見了百餘位士人、酋帥、將官、豪強,所求各不相同。”
“有人家勢漸頹,想重振家門。”
“有人門第寒微,想借勢崛起。”
“有人不喜歡胡人,故歸晉效力。”
“有人出於仇恨,或沒了退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還有人迫於無奈,故出丁出糧。”
庾琛一口氣說了五類人,基本囊括了河北形形色色的各路人馬。
“哪一種最多?”邵勳問道。
“迫於無奈者最多。”庾琛說道。
這就是癥結所在了。
邵勳擊敗石勒,王浚看起來又不像能成事的樣子,於是很多人迫於無奈隨大流,出丁出糧支援邵勳發動戰爭。
問題在於,他們願意支援到什麼程度?
本就是迫於無奈,意思意思得了,你還來真的啊?河北今年本來就困難,你還集結這麼多人馬與匈奴幹,死的人算誰的?消耗的錢糧算誰的?
當這種人丁、錢糧的消耗,超過他們對邵勳的恐懼時,事情就會起變化。
人都是有極限的,你不能無休止要求人家做這做那,畢竟匈奴人都沒這麼過分。
若壓榨比匈奴還狠,我們為什麼投你?轉投匈奴不行嗎?
以上是大略上的,具體到某個人時,情況又有不同。
有的人家底厚,忍受的閾值高,有的人家底薄,閾值低。
有的人性格膽小怕事,忍不住了也會再忍一會,有的人性子暴烈,快忍不住了。
有的人家國情懷、華夷之辯多一些,更能忍一些,有的人則無所謂,就不太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