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豫堂在中城西南部,因此很容易就聽到了鼓譟之聲,
張駿正在和家人用午飯,得知此事之後,當場放下碗筷,令親兵給他披甲。
妻子嚴氏緊緊握著拳頭,擔憂地看向丈夫。
被邀請一起用膳的長史泡禕亦擦了擦嘴,起身追了幾步。
「丁零當唧」的聲音之中,張駿披上了鐵鎧,掛好了弓刀,還拿起了一杆長槍,一副身先士卒,準備廝殺的模樣。
但那煞白的臉色,以及微微顫抖的嘴唇,依然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恐懼。
不死到臨頭,誰都可以是大英雄、大丈夫,
生死關頭,思緒紛飛,各種以前被下意識忽略的想法湧上心間,讓人茫然失措,方寸大亂。
如果能挺過這一關,便算是經歷了生死,精神意志可以上一個新臺階。挺不過去,那就這樣了。
大街上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片刻之後,已經有人在敲門。
院中的僮僕親兵盡皆失色,一時間,抽刀出鞘之聲不絕於耳。
還有人立於廊柱之後,拈弓搭箭。
一隊刀盾手列陣橫隊,舉步上前,至門後立定,軍官扭頭看向張駿。
張駿穩了穩心神,道「開門。”
「吱嘎!」院門被開啟了。
張駿一看,原來是陰元、宋輯三人。
「主公,南城有段氏私兵擅開端門,鼓譟而出。遇梁兵後,復退回。」陰元稟報道「韓將軍已遣人設定街壘,將梁人壓在端門內大街上。」
陰元說完,張駿還沒說話,宋輯卻道「主公,城樓還在我軍手中,南城無遮無擋,只要弓弩齊發,定可將梁人盡數驅逐,然韓將軍卻不願動手。”
張駿不理,只看向陰元,問道「南城可守得住?」
「涼風門有勁兵守禦,強弩已抬上城頭,中城料無大礙,南城不好說。」陰元回道。
南城正門(南門)曰「端門」,梁兵就是從這裡攻進來的。
之前由段氏、張氏私兵守禦,結果人家直接不幹了一一段乃段潁後人,如今已是武威一土豪,
算不得什麼大族了,張氏同樣是武威土豪,乃漢末軍閥張橫之後,與敦煌張氏沒關係。
涼風門則是中城南門,乃出入中城、南城的唯一通道,城防設施完善,屯有重兵,短期內確實沒什麼大礙。
但問題是,事已至此,還有必要守嗎?
張駿初始下意識著緊城防,此刻心情一鬆,也慢慢想到了這個問題,頓時面現頹喪。
再努力又有什麼用?不過早死幾天、晚死幾天罷了。
方才禕也說了,他沒援兵了!沒有人會來救他了!即便有,也被張掖、西郡阻隔,完全過不來。
原本心中還有那麼一絲不甘心,投降之後連個官都不給嗎?現在想想,都這樣了,富家翁似乎也不錯。
浮財收拾收拾,田宅、莊戶、屋舍、牲畜都交給梁人,去到洛陽之後,閉門謝客,就此度過一生一一二十二歲的他,人生其實才剛剛起了個頭,正妻嚴氏所生長女才六歲,夫人馬氏、劉氏所生之子各只有兩歲,結果全家人的命運已經一眼看得到頭了。
「罷了一一」張駿長嘆一聲。
正要說話,卻被宋輯打斷了,只見他情真意切道「主公,還能再戰啊!」
張駿卻意興闌珊,擺了擺手,看向匯禕,說道「勞煩長史為我擬令,曉諭三城將士一一降了吧。」
說完這句話,彷彿已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嚴氏連忙上前扶住,流淚道「夫君,陛下言而有信,做個富家翁,一家人在一起,不用擔驚受怕,其實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