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腳步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堅定地跨入了神龜十一年(327)。
這一天,司馬熾於昏昏沉沉中醒來。
微一睜眼,卻見房內冷冷清清,只有兩名宮人,坐在胡床上打瞌睡。
“來人!”司馬熾輕聲喊了句。
宮人瞬間驚醒,立刻起身,待看清楚是司馬熾後,放鬆了下來,齊齊行禮道“陛下。”
“外間動靜……頗大,人來人往……何也?”司馬熾問道。
說這話時他的氣息已然有些不順,看著頗為吃力。
“陛下,今日有正旦朝會。”其中一人說道。
司馬熾聽了,瞳孔一縮,伸出左手,顫巍巍地指向方才說話的宮人,問道“汝何人?為何官話都說不好?”
宮人低下了頭,道“妾本寧朔宮舊人。”
“匈奴人?”
宮人沉默不語,顯然預設了。
“罪眷——”司馬熾喘了口氣,追問道“罪眷出身?”
這句話讓宮人有些繃不住,眼神也不是很平和了。
“既是罪眷,想必……想必原本也是官宦人家。”司馬熾想冷笑,發現已經做不到了,只能艱難說道“既見辱,何不殺了邵賊?”
說完,可能也覺得這句話過於大膽了,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咳著咳著,又有些胸悶,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自從邵賊威望越來越大之後,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各種病相繼而來。
時而夢中驚醒,時而盜汗溼枕,時而胸悶氣短。
去年不慎摔了一跤,手肘撐地,竟然折斷了。
時至今日,已然難以起身。
他也不在乎了,無兒無女,宗廟將傾,現在就不想看到邵賊得意。
有本事就弒君,反正他都四十四歲了,活夠本了。
“朕!朕!朕什麼朕?”侯老三突然走了進來,先用嚴厲的目光看了眼那名宮人,揮了揮手,道“都退下。”
宮人行禮退去。
司馬熾遺憾地盯著宮人背影,許久才收回目光然後看向侯老三,道“你中年自宮入侍,豈非……豈非令祖宗蒙羞?”
侯老三聞言卻笑了,道“我有兩兒兩女,皆已娶妻或嫁人,兒孫滿堂。梁王仁德,遣人將他們接來洛陽,賜莊田十頃、林草五頃,家業如此興旺,難道不是光宗耀祖?”
司馬熾被懟得啞口無言。
侯老三又得意地說道“方才那兩名宮人之一乃劉漢侍中卜泰的兒媳,昔日身份何等尊貴,今還不是任我驅使?她不敢聽你話的。卜泰滿門男丁盡誅,但此婦卻有個兒子因太過年幼沒被斬首,養在掖庭之中。你說破天也沒用,哈哈。”
司馬熾劇烈咳嗽了起來,片刻之後猛然雙目圓睜,喉嚨間呃呃作響,呼吸都不順暢了起來。
侯老三嚇了一跳。
這!若司馬熾如此死了,他怕是也得死,於是急召在外間等候的太醫入內診視。
好一番忙活之後,才發現司馬熾竟然是被痰封閉了呼吸,差點憋死,好在最終救了回來。
侯老三的呼吸也很粗重,下意識擦了擦額頭的汗。
司馬熾緩過來了,也沒精力作妖了,只雙目無神地看著帷幔,喃喃道“邵賊必死!必不得好死!”
“琅琊王……琅琊王還為朕存著……半壁江山,異日振臂一呼定……定能誅殺邵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