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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貪玩的桃花雀兒像孤苦伶仃的小孩似的,緊貼在遲公館的窗下避風。
日子數著已過了五六天。
瘦鵑兩手合抱在胸前,看阿小歸折碗盞,嘟囔道:“巷子口賣臭豆腐幹的那個夥計,這一陣子怎麼老不見他來呢?”
阿小聽了,笑道:“還不許人家家裡有點兒事情麼?興許是家裡什麼人生了病——最近這天氣倒也奇怪,早晚涼的要裹件棉衣,到了午後又熱起來,熱的人渾身不舒服。我聽娣娣她們幾個閑話,說這幾日受了涼的人可不少!想來那夥計便因此耽擱了這一陣子的買賣也未為可知。”
瘦鵑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便嘆了口氣道:“怎麼這樣趕巧呢,偏我這一陣子十萬分的想吃臭豆腐!”
阿小把碗一隻只的摞起來,直了直身子,終於忍不住的道:“沒見誰像您這樣的,真是心大。那一位都回來兩天了,您竟然也不著急!還一心一意的惦記著臭豆腐。”
那一位指的便是“馮小嬋”。
遲公館裡的傭人們都知道他們夫妻不和,也知道遲家大少爺在外頭有個相好的女學生,他們私下裡說閑話的時候都管那女學生叫做“那一位馮小姐”,阿小因為同瘦鵑關系親近一些,便十分的排斥這馮小嬋,非得要說到她的時候,也只用“那一位”來代替,彷彿叫出她的名姓會玷汙了自己的嘴一般。
周瘦鵑心裡清楚,然而還是裝傻的笑道:“咦?我倒應該著急的麼?她同我又有什麼關系?又不是要嫁我。”
阿小無奈的瞅了她兩眼:“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您了!她不是要嫁您,可誰都看得出來,她是想嫁給咱家大少爺,是想嫁給您丈夫啊!”
瘦鵑散漫地長長的“哦”了一聲,眨著眼道:“那又如何?”
阿小呆瞪著眼,半晌接不上來話。
天邊湧現出罌粟花般的晨曦。周瘦鵑就站在窗戶口透進來的那一片日光裡,悄悄地笑道:“阿小阿小,若是我跟你家大少爺離了婚,那馮小姐嫁進來,你是跟太太說,仍回去服侍太太呢?還是服侍馮小姐?”
阿小吃了一驚,不敢置信的看著她道:“少奶奶!您說什麼呢!您怎麼可能跟大少爺離婚?就是您真下定了主意,太太也不會同意的!您和大少爺鬧了這麼多年了,還從沒鬧到離婚的這一步呢!您別怕啊,就是那一位再怎麼一哭二鬧三上吊,少爺也不會跟您離婚的!”
阿小明顯是誤解了她的意思。
她聽了阿小這麼連珠帶炮的一番話,倒呆了呆,顯然沒料到阿小的口舌竟然這麼利索。又過了半晌,她才拖長了音撒嬌似的嗔著道:“阿小!~又不是真要離婚了,我只是問問你!你就答一答,又不會少了一塊兒肉!”
阿小想了想,終於無奈的蹙額道:“要真是那樣——我就跟了您走,反正太太也嫌我的,因為我那不爭氣的弟弟,除了金鳳姐姐和您,這家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嫌我。我也不樂意去服侍那一位,還是跟著您的好。”
瘦鵑滿以為阿小會留在遲家,侍奉太太也好,侍奉馮小嬋也好。倘若真是撥去侍奉了馮小嬋,興許暗地裡還能時不時地給這馮小姐使個絆子,替她那可憐的前任主子出一口惡氣,也不枉費她們主僕多年的情分了。
瘦鵑心裡都已經策劃了一出好戲了,卻沒想到阿小寧願跟她走。
她那醋栗果般漆黑如煤的眼睛一霎一霎的扇著,“啊?跟我走?可我——你看,我可是什麼也沒有的,真像是她們說的一樣,我現在可全靠著男人吃飯呢!”
她這麼說著,便盤算起來日後若是真的離了婚,該如何出去自立門戶,如何養家餬口,孃家嘛,自然是不能回去的了——她可清楚地記得當時書中的描寫,周家莊的人如何的刻薄,如何的覺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後來她幾次三番哭哭啼啼的跑回孃家,沒幾日,又被她娘趕著回了遲公館,她娘不但不替她伸張,次數越多,反而越覺得自家這閨女上不得臺面,沒有氣性,反倒要她母親陪著老臉來給親家賠不是。
她又被送回周家,大家都不提這事倒也就罷了,然而遲家那一家子人卻迫著她認錯,好像她丈夫不愛她,全賴她的錯一般。
那個時代,興許大城市裡對於女子是較為寬容些的,然而在鄉下,便彷彿是陽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一般,永遠是閉塞與落後,仍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舊社會。
她可不敢回去!
“你要是跟我走,我只能變賣了我從前家裡帶來的嫁妝,然而也只夠頂一段時日的,到時候,若是我沒找到事做,非但不能付給你工錢,恐怕就連我自己,也得餓著肚子的。”周瘦鵑故意把情況說的嚴重,她也想試試阿小到底勻給她多少的真心。
阿小聽了,倒是真的仔細考慮了一番,良久,才認真的道:“我家裡的情況,少奶奶您也知道的——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確實是困難。但是我想,我就是出去找事做,也就只能去人家家裡做做幫傭,指不定會遇到什麼樣的東家。我在您身邊做了這麼些年,也做習慣了,您也從不克扣,我想,若是到時真沒有辦法了,您也不用付我工錢,我自己出去找事做就是了。只要同您住一起便好了,凡事我還可以幫您搭把手。”
阿小說著,倒悽然起來,額際垂下的一綹頭發正好遮住她那一側的眼睛,在瘦削的面頰上投下一片暗沉沉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