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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街尾。

代王碩大的身軀倒在路中央,臉面青紫,大張著嘴,腳邊滾落著小半個饅頭,幾個奴僕圍著他,哀聲痛哭。

一個鬚髮半白、衣著甚為體面的老人家不太體面地瑟縮在一邊,不敢動彈——趕過來的皂隸們認得他,是城裡有名的大夫,姓楚。他供職的醫堂正好是在這條街上,看他模樣,應該是被代王府的奴僕們匆忙揪出來診治代王的。

也就是說——代王確實沒救了。

這樣的驚天禍事不是幾個皂隸能處理的,龔皂隸連滾帶爬,先一步趕去縣衙通知知縣,餘下的皂隸則臨時找了繩索來,捆綁住徐氏和展見星,拉扯著他們也往縣衙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徐氏踉踉蹌蹌,東倒西歪,她的腿腳軟塌得根本一步都邁不出去,完全是靠皂隸的力量在把她往前拉,展見星稍微好一點,跟在後面,不時還能努力扶她一把。

他讀了書,比徐氏見識多些,知曉眼下的情形,能去縣衙經官斷已經算是難得的一線生機了,不然若照代王府人的意思,當街就能把他們母子打死,回頭即便是查出來冤枉,又還有什麼用。

不過他畢竟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小少年,滅頂大禍陡然降下,他心內也是恐懼茫然交雜,一片不知所措。

在他和徐氏的前方,代王府人抬著代王的屍身,哭嚎聲震天,後方,則遙遙綴著些在怕事與好奇心間反覆糾結的百姓們,頭痛欲裂的大同知縣李蔚之在縣衙裡迎來的,就是這麼一支奇特的隊伍。

李知縣今年四十有五,官場不算很得意,但以舉人入仕,在官場中也是浸『淫』了有十來年了,以他多年為官經驗,將雙方供詞一聽,再傳了幾個外面看熱鬧的百姓一作證,就知道所謂毒殺完全子虛烏有,代王純屬自作自受。

代王真正的死因,說來只有一個“荒誕”可以形容。

他是被噎死的。

這一點,對代王施救失敗的楚大夫可以作證——實際上他被從『藥』堂里拉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他沒來得及救,代王已經斷氣了。

“請縣尊看代王的喉間,”同樣無辜被捲入禍事中的楚大夫努力抑制著發抖的聲音,道,“那是——”

“那就是被毒死的證據!”

代王次子即先前拉扯皂隸的鮮衣男子朱遜爍大聲道:“可憐我父王,去得這麼慘,把喉嚨都抓破了!”

代王府在大同惡名太甚,楚大夫瞬間矮了一截,幾乎快趴到地上,也不敢說話了。

朱遜爍得意轉頭,想指使李蔚之,但被圈了好幾年,大同知縣已經換過,他不知道李蔚之的名字,便索『性』含糊過去,“喂,你還在猶豫什麼?還不快讓這兩個大膽的庶民給我父王償命?”

即便徐氏母子真是人犯,斷案也沒有這樣草率的,李蔚之緊皺著眉,沉默了好一會,勉強說了一句:“王爺似乎並非中毒——”

他不過七品官位,對百姓來說是父母官,可對上代王府這樣的龐然大物,微末不值一提,皂隸楚大夫不敢與代王府作對,他一樣也有所猶豫。

朱遜爍眼一瞪,上前兩步,幾乎快捱到上面的公案,『逼』視著道:“怎麼,人證物證俱全,你居然還敢包庇他們?你這芝麻官是不想做了?!”

見鬼的人證物證。

李蔚之心內忍不住罵了一句,卻不敢說出來。這模稜態度看到展見星眼裡使他心涼了半截,他忍不住抗爭道:“縣尊,小民母子向來本分小心,整條街的人皆可為證,今日這饅頭,也是代王爺強搶去的,小民家並沒有賣給他,怎麼可能事先料準下毒,小民守法平民之家,又從哪裡弄到毒『藥』——”

他說得條條在理,從任何一個角度來探查,所謂下毒都是顯而易見的無稽之談,但不論他多麼有理,最終起到的效果只有兩個字:無力。

死的是個王爺。

太祖親子,當今皇帝也得叫他一聲叔叔。

這樣的萬金之體,怎麼可能就這樣死了——準確地說,怎麼可能就這樣被一個饅頭噎死?

傳揚天下,活活要笑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