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見星力持鎮定地把文書放過一邊, 站起來想把斗篷解下來還給他:“郡王爺——”
她摔在雪裡發愣那一會凍得不輕, 回到值房只能靠著一個炭盆取暖,實在耐不住寒, 才把他的斗篷穿起來湊合一下, 哪知道,他居然還會找過來。
她剛開口, 被朱成鈞打斷:“我不冷, 不要衣裳,你出來, 有話問你。”
展見星怔一下,值房裡還有另外一個官員在, 她不好多說什麼,轉頭低聲與他交待了一句,便走出去。
六科值房緊鄰午門,出來便是一片寬闊的走道,走道前方,漢白玉石建造的五座金水橋並列延伸出去,那是每逢朝會官員們上朝的必經之地。
值房裡不暖和,外面更冷, 展見星一開口,就哈出一口白氣來:“郡王爺有什麼要垂詢下官?”
朱成鈞一身素服,行在她旁邊, 倒似閒庭散步, 他說話的聲音略為低沉:“皇上病了?”
展見星微訝道:“——對。”
不料他開口便是正事, 她說起這些自如得多,想了想,補充道,“八月裡病的,本已快將養好了,結果十月初大同生『亂』,皇上氣得病情又有所反覆,如今還在靜養當中。”
她說得很細,朱成鈞聽了,點點頭。
說到大同,展見星想到了朱成錩的死,雖然他是活該,但於朱成鈞來說,祖父祖母,父親,長兄,與他血脈最近的親人們已全都從這世上離去,她忽然有點不好受,低聲道:“郡王爺,請你節哀。”
朱成鈞卻未領情,漠然道:“我沒什麼可哀的。”
展見星:“……”
行吧,他想得開也好。
朱成鈞又問她:“皇上生的什麼病?”
展見星猶豫了一下:“說是腹疾。”
對於皇帝這病,她心底是有疑『惑』的,好好的健壯男子,忽然就有了纏綿病榻的趨勢,而隨後病倒的汪皇后病得更重,將近四個月過去了,竟一直未見外人,宮裡因此已經有了些不好的傳言出來,她處皇城之中,多少聽見了點。
那些傳言有些荒誕,未必是真,但由此可以看出,已經有不少人覺得這件事不尋常了。
“你覺得不是?”
展見星坦白道:“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似乎牽扯到宮闈之中,我不便打聽。”
朱成鈞隨口道:“怎麼不便?你要是打聽,該比別人都方便。”
展見星一怔,反應過來他是說錢淑蘭——難為他居然沒忘記,還想得這麼快。她搖頭道:“不,我不能問,我也不想問。”
她與錢淑蘭的關係可能會在將來發揮作用,但眼下無疑是桎梏,她要是探頭探腦地去瞎打聽,落到皇帝眼裡可不知該怎麼想了。再者,她當時幫助錢淑蘭只是想給母親留一條路,並不圖自己的倖進,所以本心確實也不想捲到後宮裡去。
朱成鈞勾了下唇角:“只有你才這麼想了……”
換成別人,有這條捷徑,不知該怎麼削尖腦袋琢磨著去利用。
展見星莫名,道:“錢妃娘娘是後宮嬪妃,我本就不該——”
“錢妃?”朱成鈞側頭,“不是嬪嗎?”
展見星意識到他才上京,許多訊息是滯後的,便解釋道:“錢妃娘娘九月時晉封了。”
朱成鈞並不真的在乎錢妃,不過順口一提,聽見了,無所謂地點了下頭。
展見星在中樞任職,當然知道他被召回的事——只是沒想到這麼巧,會先在宮道上撞見一回。以皇帝召他的用意,他以後恐怕免不了要和京城方面打些交道。她心內掙扎片刻,還是低聲提醒他道:“郡王爺,京中情勢似有不妥,尤其涉太子事,倘若有旁人來和你閒話,你最好不要理會。”
她知道以朱成鈞的為人,並不會主動關心這些事,只是怕他不經意中了別人的謀算,故此忍不住透了口風。
朱成鈞微有意外地回望了她:“太子怎麼了?”
他不是意外太子,那個小孩子怎麼樣,他全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沒想到,她還能把這種事提醒給他。
展見星沉默片刻,還是回答了:“宮中有傳言,太子不是皇后娘娘親生,而是錢妃所出,皇后——陰奪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