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的品階不算高,但總算是受到皇上敬重的官職,更何況還有吳淑妃的緣故,按道理吳府應該更富麗堂皇些。
但吳老夫子的府邸中規中矩,比原欽天監監正何若望的何府也大不了多少,或許一個是在故紙堆中尋找寄託,一個原本也把心思完全放在九天之上。
此時吳老夫子便獨自在書房內,斜靠在雕花木椅上,將時常研讀的古本重重地扔到了書案上,然後又心疼地慌忙撿起,小心翼翼地放好,“哎”,嘆息了一聲。
聖賢的文章終究還是難以平復內心的焦躁。
吳老夫子緩緩地站起身來,在屋內緩緩地踱著步,腳步比較慢也比較沉。揮散不去的雜念又浮上心頭,“苦讀聖賢書不好嗎?靜宜當初一門心思要進宮,最後得償所願,有了世成之後,這爭寵的心思又更重了些。到頭來,這又是何苦?”
兒孫總是不讓人省心的。靜宜如此,世成如此,之前的恩鈺也是如此。
吳老夫子手捧著個羊奶杯,出了書房,沿著迴廊轉了幾轉,來到偏院的另一處書房。還未走進,便聽到裡面傳出來的讀書聲。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聽到這讀書聲,吳老夫子略微壓抑的情緒才有所舒緩,露出難得的笑容。他推門而入後,那讀書聲噶然停止,“恩鈺給爺爺請安。”
原本瘋瘋癲癲的吳恩鈺,此時卻正襟危坐,苦讀聖賢書。
“看來,世成那邊的藥可以停了。”吳老夫子看著眼前的這個孫子,想著皇宮裡面的另外一個孫,將羊奶杯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
每一個長輩都有長輩自己的煩惱,都要為兒孫謀,吳老夫子如此,此時在乾清宮裡的趙天印也如此。
沒有老桂子在身邊伺候,趙天印一個人也在屋內踱步,目光落在正堂牆壁上裝裱精緻兩幅字。
“錦江春色來天地”
“玉壘浮雲變古今”
還是那條錦江水和那座玉壘山讓人懷戀,可惜都回不去了。
世成的遇刺確實讓趙天印震怒,但隨後李牧的追查卻讓他心生哀傷。皇家總是難享尋常的天倫之樂,一個個都盯著自己身後的寶座。
這個寶座真不是尋常人所能坐上去的。他要為趙家的江山找一個能坐得穩的人。太子行嗎?老四行嗎?其他幾個呢?
平日間的明爭暗鬥,他視同是各皇子的磨練,畢竟將來要君臨天下,絕不可能是毫無城府之人。但一而再的同室操戈,終究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所以李牧初次來報之時,趙天印的旨意便是徹查。李牧也做得極好,將遇刺牽連的一干人等,各種蛛絲馬跡也算是查了個明白。
但他要看的不是這些表象。
此事不管是老八甚至是老四設局,亦或是太子和老十三設的苦肉計,都是有可能。
不過正好趁此機會考較一下老四,這才有了趙平成得到聖諭,李牧移交案件一事。
老四的應對讓趙平成頗為滿意,既沒有貿然撿起這柄可能會刺向太子的劍,也沒有讓太子有機會刁難。可惜,他不是太子。而太子呢,可惜沒有承靈,以及這份見識。
至於落葭賭氣去國子監,那便隨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