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劉衍對於權柄的渴望激增,只有自己掌控的權利大到可以左右天下,才能真正結束亂世,才能讓人間慘劇不再上演。
兩天後的一個傍晚,新軍各營到達湖南境內,在歸州城外安營紮寨後,苗紹照例拿著兵部的公文,進城去向城內知府要糧。
不久後,苗紹卻是兩手空空的回來了,一斗糧也沒要到。原來是歸州知府以無糧為理由,根本不願發糧,也不願讓新軍各營在城外駐紮休整。
劉衍大怒,大軍一路過來,沿途己經散了三千多石軍糧,此行雖隨軍帶了大量的銀兩,不過商戶富戶閉糶,買糧也極為艱難。不在各地州縣官倉補充糧草,軍中的糧草用光了怎麼辦?
劉衍當即對許銘喝道:“許指揮使,你帶一總將士進城,去將那知府抓來,我倒要看看,在我大軍面前,他敢不敢不給糧。”
“大人,如果有人阻攔怎麼辦?”
“以軍法從事!”
許銘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對劉衍抱拳說道:“末將領命!”
軍營外喧譁了一陣,接著那喧譁聲響到了城內,很快的,歸州城知府王川就被幾個新軍將士扭著押到了中軍大帳內。
出乎劉衍的意料,王川很年輕,不到三十歲,一副溫文爾雅的樣貌。他被幾個新軍將士押進來也不驚慌,眼光掃了帳內眾人一眼,便盯在劉衍身上。
劉衍瞟了他一眼,問道:“我大軍奉命剿賊,千里迢迢到此,又有兵部行文在此,你為何不給糧?”
王川微微一笑,說道:“久聞劉將軍的新軍戰力強悍,數次擊破奴賊大軍,卻想不到也是這般蠻橫無禮!”
那王川說話時帶著南直隸一帶的口音,大明一向不許本省人就地為官,特別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時候,要求更為嚴格,甚至讓“南人官北,北人官南”,不過後來就不限南北了。但除了學官外,本省人不得在本地為官倒是鐵律。33
王川對自己這麼瞭解,倒讓劉衍有些意外,他讓王川坐下,又問起他不願給糧的原因。
王川猛然失態狂笑起來,近乎張狂的說道:“人死光了,自然沒糧了。”
他狂笑了一陣,然後帶著哽咽聲說道:“將軍或許不知,我歸州城原編戶口五萬七千八百三十五戶,然年初編計,己死絕四萬八千一百二十八戶。原編人丁十三萬三百二十五丁,逃死有十一萬八千四百五十丁,這還是年初的統計數字,現在還剩多少,我也是不知。”
“可是即便這樣,我歸州城還要承擔三餉銀十二萬四千餘兩,漕米三萬二千三百餘石,遼米豆八萬二千五十三石,臨清倉米三千六百八十八石,祿米一千八百四十二石。試問將軍,以現在城中剩下的人口,又如何差糧支給?”
王川神情忽然變得堅決起來,說道:“災情日窘,眼見歸州城便要絕戶,本官己然決定,將庫中所有糧米散給災民。”
劉衍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於是便問道:“那你如何向朝廷交待?”
王川詭異一笑,說道:“無妨,下官己然打定掛印歸去主意,大不了回鄉度日,了卻殘生便是。”
劉衍看了他良久,嘆道:“王知府,你回去吧,方才多有得罪。”
王川道:“不忙,方才下官入了營來,見你軍中似乎糧草甚多,為蒼生黎民計,還請將軍拔出一部糧草,賑濟歸州城百姓生靈。”
劉衍聞言久久無語。
第二天一早,劉衍領軍離開了歸州城,他心情有些不好,不但沒要到糧,反而貼進去幾百石糧草。
不過這些糧食用來賑濟災民,劉衍心內好受些。王川自然千恩萬謝,贊劉衍不愧為國之棟樑,新軍各營不愧為仁義之師,只有劉衍有苦難言。
“今禽獸滿道,骴骼盈野。陰風慘鬼燐之青,嘯聚伏林莽之綠。脅臂小骨,狼藉於道,每郊行,足履於上,搰搰有聲,如在麻秸上……”
大軍一路而來,每過一城,不是人相食的慘劇,就是揭竿而起的亂民,待到大軍行進到夷水岸邊的時候,全軍將士都呆呆看著對面,那邊正有數十百姓投河自盡,他們爭先恐後,似乎趕赴什麼極樂世界一樣,呼喊聲中透露著濃濃的絕望氣息。
劉衍見到這一幕,並沒有讓部下去救人,因為那些百姓的心已經死透了,救不活的。
“大人,前方就是新的集結地點,楊嗣昌就在前面幾百裡外的瑪瑙山一帶,大軍十幾日就到了。”
劉衍此時心中怒火中燒,聽到楊嗣昌這三個字,不知道自己率部南下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當即怒聲說道:“全軍放緩行進速度,每日行進三十里便紮營休息,恢復將士體力。”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