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路院,賈赦房。
賈母坐在炕邊,賈政、王夫人坐在炕下楠木交椅上,賈琮、賈寶玉、賈環等一眾人站在堂下。
李紈、王熙鳳及前來探望的賈家姊妹們,則圍坐在一扇紫檀大插屏後。
眾人齊齊等候著名醫張友士給剛剛“甦醒”過來的賈赦診脈。
之前,賈琮與平兒在東路院書房內,正安靜卻又讓人心跳的寧靜氛圍內,一起用罷飯,就聽丫鬟急急來報,說大老爺醒來了。
二人聞訊不敢耽擱,一邊趕緊往榮府送信,一邊速速去了正房。
因為先前張友士交代過,待賈赦醒來後再去請他,所以賈琮又派馬車去神武將軍府接人。
大半個時辰後,諸人便齊匯於此。
然而面對甦醒過口眼歪斜,神智全無的賈赦,都束手無策。
直到管家接了張友士前來,用了一盞茶的功夫,連續診了幾回脈後,終於拿準主意,方收了手。
見其罷手,賈母忙問道:“張供奉,我兒身子到底如何了?”
張友士看了眼炕上口眼歪斜,嘴角流涎的賈政,想了想,乾脆也沒避諱,搖頭道:“風、癆、鼓、膈,四大頑疾,風居其首。
貴府大老爺本有肝熱之症,在極怒下,又患了風疾。如今言語不清,神思淺薄,怕是……”
見眾人面色沉重之極,張友士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也有個不幸中的萬幸之事。”
賈母忙問道:“不知是何幸事?”
張友士道:“上回從貴家出來,在下又查閱不少典籍古本,發現了許多與貴府老爺同樣症狀的病人。而這種病人,大多是因為生生疼痛,無法煎熬極痛之苦而歿。”
眾人聞言,無不面色蒼白,想起之前賈赦的慘狀,紛紛暗自點頭。
之前賈赦犯病時的慘狀,恍若厲鬼,實在駭人。
張友士再道:“可如今,貴府大老爺雖得了極險要的風疾,偏癱在床,神智不清,可也好似對疼痛失去了知覺。”
賈母聞言,面色一震,喜道:“果真?”
張友士點點頭道:“應該是如此,方才我以金針刺穴相試,連刺數穴,發現貴府大老爺毫無反應,即可斷定。如此一來,倒也免去承受太多極痛之苦。”
賈母趕緊追問道:“若如此,這病可還能好不能好?”
張友士苦笑一聲,搖頭道:“若只患其一,在下或尚可勉力一試。如今二者相加……恕在下學問淺薄。”
說著,他搖了搖頭。
內中含義,不言而喻。
賈母聞言,登時紅了眼圈,落下淚來。
賈政也嘆息一聲,面色沉重,緩緩問道:“先生,不知家兄,還有多少光景?”
張友士想了想,道:“大人是最高明的人,人病到這個地步已非一朝一夕的症候,縱然還能維持一段,但具體多久,也要看醫緣。
不過依在下看來,今年一冬,應該是不相干的。”
話至此,便沒人再問什麼了。
賈母等人落淚自不提,傷心不傷心總要做個姿態,連賈琮都如此,王熙鳳更是嗚咽出聲,淚流滿面……
賈政嘆息一聲,道:“請先生喝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