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姥爺葬禮的那天是個有風但是晴朗的日子，白小櫻隨著唐念念走在隊伍的尾端，聽著一路的吹打，領路的一個長輩一邊走著一邊拋灑值錢，它們漫天飛舞著，給這樣靜好的陽光平添了一絲哀愴。

這裡有一個說法，起棺之後不許哭，不然亡人會捨不得離開。也是因此，很多親人不敢哭出聲，只在默默流淚，其中就包括唐念念的父母。

白小櫻當然懂，她也有過離世的長輩，他被裝進大棺材埋進土裡，那裡又黑又冷，等他被安葬，那片土地上將會留他一個人在。在旁人眼裡，他將再也不能回家，亡人與生人，今生今世無法再見到了。

怎麼會不難過呢，有緣相伴的這幾十年光景，看起來很長很長，可是去回顧的時候就仿若白駒過隙一般苦短。

白小櫻發出一聲只能自己聽見的淺嘆，卻被唐念念捏了捏手心：“他來了。”

循目向前望去，是舅姥爺站在樹蔭下，純淨的幾乎透明。他身旁伴著那個眉目和善的胖乎乎的鬼差，他們一起目送他的親人朝著墳墓走來。

唐念念這次不想再假裝看不見了，不過她也沒打算跟他交談，路過的時候，她牽了牽嘴角對他報以淡淡微笑，鬼差一愣，不確定她是否看見了自己，可是也對她回以淡淡笑容，點頭致意。

脫離輪迴的人是多麼孤獨，正因為孤獨格外漫長，所以他們心底都格外眷戀這個人間，珍惜著和人類哪怕一點點的聯絡。

“還好，不受疼了。再也不用受疼了。”

親人們站定以後，棺材緩緩落入已經挖好的土坑，舅舅不斷拭淚，唸叨著這句話，拿起鐵鍁落了第一剷土，旋即，親人們也紛紛拿起鐵鍁，將旁邊的黃土不斷鏟落，直到黃土埋沒棺槨，它消失不見之後，原本平坦的土地被拍成一個小土墳。

舅舅捂住眼睛，聲音沙啞的說出這麼一句話：

“爸，走好啊，走吧。”

唐念念回頭望去，舅姥爺被鬼差領著，他望著他這輩子已經緣盡了的親人們，面『色』仍然有些新死靈魂特有的麻木，但是隻是在唐念念心下嘆惋的須臾，他望著那片陽光和那些背影，緩緩緩緩地，綻開了笑容。

大概在他心裡，這一世很圓滿吧，靈魂從誕生到消亡的過程裡能有這麼一段不後悔的旅程，這是多麼多麼值得慶幸的事。

“他的身體會在土裡漸漸腐爛，如果這是他的衣服，它會等他一起重生。”葬禮結束後的路上親人們三兩並行，唐念念和白小櫻走在最後，認真的跟她解釋：“現在地府已經不允許太久不投胎這種事了，除非真的要在地獄受罰。”她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不過大多數人是沒有特定的標籤的，或許在某個角落，他下葬的這一刻起，有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皮囊已經誕生了。不知道他下輩子會成為誰，但願他好吧……”

“肯定會好的，”白小櫻轉眸望著唐念念：“好人有好報不是嗎？”

“總的來說是這樣。”唐念念嘖了一聲，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當然也有極個別的例外。”

“我們今天下午就回去了嗎？”白小櫻搖了搖頭，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我有點想主動約林南吃個飯，畢竟他為我專門從外地回來了。可是他昨天都沒跟我聯絡……”

“那有什麼的，或許在忙呢。”唐念念對這個問題毫不在意：“你主動一點就行了唄，只要不妨害別人，想做就去做，千金難買我樂意啊。”

“話雖這麼說，但——”

話剛說完白小櫻的電話就想了，真的是說曹『操』曹『操』到啊，打電話的竟然是林南，白小櫻帶著一點忐忑接了起來：“喂？”

“小櫻你在哪兒呢？”林南那邊的聲音依舊是很開心的樣子。

“我……還在唸念老家呢。”白小櫻道：“就昨天我跟你說的那——”

“我是說具體怎麼走啊？我到村口了。”林南沉默了一瞬：“念念家裡有喪事，我現在過去不合適，你直接過來找我行不？”

白小櫻一臉懵『逼』：“什麼？你來了？”

“對啊，我在一個馬路前頭，這是個拐彎，旁邊有很多樹——有一棵超級大的槐樹，這是村口吧？”

白小櫻心跳的飛快：“是！我現在就快走到那邊了，你等著我啊！”

她掛了電話，兩眼放光的對唐念念道：“林南來了！他在我們昨天碰見鬼打牆的地方！”

唐念念一撇嘴，笑的合不攏嘴：“我昨天就知道了，你還不快去？”

“嗯？！”白小櫻非常詫異的看著唐念念，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他跟你說了？他來找我幹什麼？快說快說！”

“那我不知道，”唐念念倒是很會保守秘密：“他只是問了我地址，你快去吧，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到大路口的一路，白小櫻告訴自己要剋制住內心的激動，可是還是緊張的指尖冰涼，唐念念一路都在嘲笑她沒出息，一直到遠遠看見林南站在車邊等著才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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