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死於半個月後，死的時候，已經是冬天。

下了一場很大的雪，林府被厚厚的落雪遮蓋住，依韻從燒著炭火的房間裡起身，她走到李子榻前，看到了臉『色』呈死灰之『色』的李子。李子死的很安靜，嘴角隱約掛著一絲笑意，那樣的笑意使依韻的心放了下來，至少她死的時候並不是那麼傷心。

她很平靜的為其換衣為其入殮安排其下葬，墓址之前已經選好了，在烏蒙山。

烏蒙山是城郊的風水寶地，當然，風水寶地四個字是針對平頭百姓而言的，皇室陵寢是不會選在這種地方。

七天後，身穿男裝的依韻很安靜的站在新墓前。

因為是冬天，所以山很禿，又因為是冬天，山很靜。

“……不知你是否真的知道了那事，我只希望你能忘記一切步入輪迴，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君宸這個人，為了一個不存在的人捨棄輪迴實在很傻。”她面對墓碑平靜的說著，“沒錯，我是一個女人，其實這件事兒早該告訴你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拖再拖直到現在……走吧李子，不要再逗留也不要再回頭了，如果你實在不甘心，來生隨便你怎麼欺騙我我都毫無怨言。”

她為李子上了香，凝視了墓碑上形單影隻的名字後，她的神『色』有些沮喪。

這些日子她總是做夢，夢到李子，夢到渾身是血的李子站在不遠處盯著她看，她每次都從夢裡驚醒。最初她以為這是自責心作祟，可是直到有一天黎印知道了此事，找到她瞭解了前因後果後，黎印沉『吟』道：“這麼說，李子的墓碑上並沒有‘君宸之妻’四個字？”

“我以為那是虛的，所以沒寫，難道問題出在那裡？”

“人死後魂魄並沒有立刻離開，因為對人間的依戀，它們還會在人間親人身旁逗留些時日。娘娘自己想想，李子看到你親手寫的墓碑上沒有你名字她會有什麼反應？”隨著依韻眉頭越蹙越緊，黎印拍板大聲道：“沒錯，她纏上你了。因為墓碑的事兒她一直跟著你，跟到最後，發現了君宸其實就是當今的皇后……現在皇后娘娘大概能理解每夜噩夢的存在了吧！”

“真的是這樣嗎？”

“目前只有這一種解釋。”黎印道。

聽他如此說，依韻的神『色』凝重起來，她看著坐在下首的黎印問道：“那，我該做些什麼補救呢？”

“這是你們的恩怨，我是外人，沒法兒管。”黎印道：“我只負責幫娘娘找到原因，並不負責幫娘娘解決問題。一來，我最近很忙，二來，對於這件事，我確實無能為力。”

連黎印都不管了，依韻沒辦法，只好自己換了衣服去烏蒙山李子墓前來個遲到的坦白，沒想到百密一疏，生前的種種心思種種善意的謊言，都白糟蹋了。煙霧繚繞中，她在李子墓前說了很多話，因為帶了酒，她在墓前邊吃邊說，時不時的，還朝地上灑兩杯。

傍晚的時候，將最後一口酒倒在地上的她揚長而去，臨走時對著李子的墓碑道：“心我只能盡到這份兒上了，如果你還想糾纏我，那請便……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她回了宮，剛到怡賢殿，就看到了等在那裡的楚軒。

“去哪裡了？”

“出去走走。”她看這裡立在風地裡的楚軒一眼，很納悶兒的指了下自己的鼻子，“特意等我的？”

楚軒點了點頭，“有件事兒拿不定主意，得問問你……走，外邊兒風大，先進去吧。”

房間裡炭火正好，抱著手爐踩著腳爐坐定後，他看了面頰被風吹紅的她一眼，沉『吟』良久開口道：“依萱來這裡有些日子了，我記得她來的時候你有說過三個月後送她離開的話？”

“我收到永興帝的書信了，”依韻朝楚軒笑道：“要她現在走嗎？我也覺得她呆在這個很不合適，我現在就安排人馬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楚軒似乎有些為難。

見他如此，依韻似乎明白了什麼，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她話剛問出來，楚軒突然站起身道：“算了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快要開戰了，要送她離開的話，得趁早，不然不定出什麼『亂』子……最近邊境不穩，我挑了一些身手不錯的侍衛隨行。另外，不能給宋國開戰的話柄，所以我特意派了使臣給永興帝送了陳國田螺鎮新出土的畢珏玉。”

“需要我隨行嗎？”依韻問。

“你去了，還會回來嗎？”楚軒苦笑著看她，“別跟著去湊熱鬧了，不然我會『操』心的。”

“可是你想過沒有，一旦行刺失敗，咱們更加給了宋國伐臣的話柄啊！”

“那本來就是躲不過的事兒，我不過是想在事情發生前最後掙扎反抗一次罷了，”楚軒不以為然的道：“不成功，便成仁。事情到了這一步，咱們已經不能回頭了。”

“終於要開戰了嗎？”

依韻的神『色』有些恍惚，這些年，她一直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在逃避中認命的等待，這一天終於到來了。不知是該送一口氣笑呢，還是該站在這裡哭。

勝算究竟有多大啊……

之前還有心思瞭解下兩國之間的懸殊，可是，隨著瞭解的越深，就越不願意面對兩國之間的差距。宋國恩威並施拉攏住了祁雅南葉兩國，然後用強硬手段弄殘了突厥。一旦宋國與陳國交戰，陳國必定是孤立無援四面楚歌的境地。

想到這些年來大家做的種種努力，那些努力的殘骸在歷史夾縫中帶著嘲弄看著陳國所有人。什麼和親什麼委曲求全什麼打壓什麼演戲，一切的一切，在鐵蹄騰起的時候，都成了虛的。

“我們會贏嗎？”依韻問楚軒。

“也許不會，也許會，”見她攬在懷裡的楚軒淡淡的微笑道：“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我們是輸還是贏，你都不會受到牽連。韻兒，塵埃落定並不是結束，以後的路會很長，你……一定要學會對自己好，學會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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