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一應物什還如從前,並無太多變化。只是天氣愈加寒涼,車內便置了火盆。暖融的空氣讓人覺得通體舒適。車簷下清冽的珠玉碰撞聲中,紀爾嵐想起蕭浛那件事,便說道:“昨夜宮宴上,受方大姑娘的引薦,我倒是與蕭浛交談了幾句,看她的意思,似乎蕭家已經在暗中留意她的親事,不日就要送她回蘭陵去。若王爺已經下定決心,便要加快動作了。”
“你的意思,是她並不反感本王?”
紀爾嵐好笑道:“如何會反感,我瞧她的樣子,興許是覺得無望,所以沒敢多想。但若知道王爺的意思,想必是極願意的。各取所需,也算得上一段好姻緣。”
“哦?”楊戭有些詫異於她後面半句話,目光在她面上流連片刻,說道:“各取所需,算得上一段好姻緣麼?”
“這樣的親事,相比於為了家族的利益而結合,已經算得上圓滿了吧?畢竟,是為了自己。”紀爾嵐淡然自若,眼波隨著她一顰一笑緩緩流轉:“難不成,王爺這樣的身份地步,竟然還奢望於有情人終成眷屬麼?”
馬車內淡淡的伽南香彷彿因為二人的話語變得沉凝,楊戭默了片刻,說道:“自然從未奢望。”
紀爾嵐突然想到自己前世付出的真心,想到那種虛無的期盼和好似靈魂被抽離的空蕩,不由臉色發冷。楊戭發覺她的異樣,想要詢問,馬車卻在此時止步,大理寺已經到了。
紀爾嵐率先下了馬車,二人一同入內。因蘭貴人的事情皇上盛怒,誰人又敢閒在此處,幾乎都出去忙了,只有幾個衙役在此候著。幾人見了渡王,萬分恭敬之下,又對紀爾嵐居然能與渡王同行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紀爾嵐也不理會,謝堂前等人都不在,她更自在些,直接吩咐人提了寒江出來詢問。
寒江經過一日一夜,人已經逐漸平靜下來,只是情緒仍舊存留著昨夜的驚懼和瑟縮。她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枝頭上凌寒盛開的柔嫩花朵,細看上去,竟比筱霜更美上幾分。只是此時,那種美好,因為風霜摧殘而變得模糊,變得脆弱不堪。
“寒江,是否已經冷靜下來,能夠開口說話了?”紀爾嵐的問話直接而柔緩,既告訴對方此時無可逃避,必然要有一個結果,又讓對方知道,她們暫時不會去逼迫她,但,這完全取決於她的態度。
寒江能被挑選到蘭貴人身邊服侍,並不是笨人,她明白紀爾嵐的意思,卻一時間因為心中的恐懼,不知從何說起。而渡王這樣的人物又在一旁看著,她怎麼也無法壓制住心中的驚慌與懼怕。臉色蒼白一片,聲如蚊蠅:“你們一定懷疑是我殺了主子,對不對?”
紀爾嵐看著她的表情,據實說道:“你的確最有嫌疑,但此事尚未認定,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查清楚之後,才能下定論。所以,你若想證明自己的清白,便要好生配合,否則,不管你是否是殺人兇手,殉主是免不了的。所以現在,你要想辦法戴罪立功,提供必要的線索。”
寒江聽到殉主二字,忍不住牙齒打顫,她環抱著雙臂,艱難的抑制著自己情緒,說道:“是……我明白的……”她咬了咬下唇,開始說昨夜事情的經過:“昨夜從宮宴上回到雲華宮,天色已經不早,主子便說乏了,眾人伺候著她歇下,也紛紛回去休息了。”
“昨個兒是我值夜,可主子沒一會又起身說睡不著,想吃核桃酪。正好筱霜剛收拾了手頭的東西,還沒歇下,便也沒再叫小丫頭上來伺候,親自去小廚房取核桃酪。我便留在內殿,陪著主子說話。誰知……”她的眼淚似乎因為害怕而迅速凝聚,連帶著聲音也不自覺的顫抖起來:“誰知外面不知是什麼發出一聲悶響……”
紀爾嵐不禁偏頭與楊戭交換了一個眼色,她記得昨夜巡守的一名內侍說過,他曾隱約聽見一聲悶響,但因為聲音並不大,以為是錯覺,所以並沒在意。
寒江手裡緊攥這帕子,將眼中的淚水擦掉,說:“自從主子有了身孕,凡事都格外緊張小心,生怕……”仿似咬了舌頭,她迅速吞掉了後半句話。
蘭貴人新寵在身,突如其來的身孕讓她欣喜若狂,然而歡喜之餘,也變得疑神疑鬼,日夜防備有人來害她的孩子。但寒江卻不好直接說出這樣的事情,只能含糊其詞,好在紀爾嵐似乎明白她的難處,並未過多詢問。於是,她轉而說道:“主子怕出了什麼意外,便讓我出去檢視。”
“我尋著聲音到了中庭,看見一隻花貓站在樹下,正朝我望過來。我本就怕貓,又見它雙眼綠盈盈的,更加害怕,便站在那裡沒敢發出動靜,生怕它朝我撲過來,想等它先走掉。誰知它卻也不動,一直站在那,就像護著什麼東西似的。我細看之下,原來是一隻幼貓倒在那裡,好像已經死了……”
寒江撫了撫身上的雞皮疙瘩,繼續說:“我心中犯了嘀咕,便想著退回去叫人過來將它們弄走。又想著主子一個人在屋子裡,還等我回話,我便先回了內殿。然後……然後我就看見主子倒在地上,滿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