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六姑娘死了。
她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就是福玉,這是許多人都親眼見到的事實,而人們談論最多的卻往往不是事實,而是自己的想象。
李六用自己的一條命,給福玉以後的人生蒙上了一層陰影,晴姨娘也是這麼做的,但晴姨娘不是自願,李六又真的是自己投繯樑上的嗎?
未出閣的姑娘不可能容人驗屍,大約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靖國公府則因為李六的死又鬧起來了。
靖國公夫人主張草草下葬便罷,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死法,但靖國公卻素日喜歡這個美貌的孫女,非要厚葬不可,兩廂爭執起來,倒叫六姑娘的屍體只蒙著個白布擺在她自己屋裡,沒人敢去動,這天這麼熱,還不曉得幾天就要爛光。
這些事情,本不該被外人知道,可靖國公府的李世子出來喝酒時,一張嘴便全說了出來,他是長房長孫,卻懦弱得沒有半點主見,只知道抱怨自己的左右為難。
靖國公府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江宛看夠了熱鬧一轉頭,卻見門口魏藺走了進來。
這時候江宛才想起,若說無辜,其實魏藺平白被人當作了陳世美,其實比福玉還要無辜一些。
念頭剛起,魏藺已經看見她了。
江宛便對他點了點頭。
說書還沒開始,空位還有不少,魏藺卻朝她走過來,他今日穿著牙白色的白袍,素得像孝服。
他雖對李六姑娘無心,此舉卻又有心的。
人已死了,音容笑貌都歸於一杯塵土,那是最好年紀的姑娘,誰能不為她傷心呢?
江宛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
她今日不也特意挑了身月白色的袍子麼。
魏藺坐在江宛對面後,才問了句:“公子不是在等人吧。”
江宛今日也是男裝打扮,聽他稱自己公子,心裡有點高興,便大方道:“魏公子隨便坐。”
卻聽李世子的聲音又傳了過來:“……祖母若要找人發作,冤有頭債有主,也不該來找我,該去找他平津侯府的世子爺才對……”
江宛頓時大為尷尬。
魏藺卻面色如常,還問:“怎麼說書還沒開始?”
江宛訕訕喝了口茶:“想是……”
想了半天,卻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魏藺忽然問:“你也覺得我有錯嗎?”
“當然沒有!”江宛立刻大聲否認,見周圍人都被驚動了看過來,又窘迫地用手遮了臉。
卻逗笑了魏藺。
魏藺拿起茶杯嗅了嗅:“鐵觀音,是陳茶。”
“茶越陳越香嘛。”江宛放下手,面容尚算鎮定,只是耳朵尖還紅紅的。
魏藺唇邊的笑便又深了三分,他生得一張純良的臉蛋,這麼若有若無地淺淺笑著,總讓人以為疑心他是受了什麼委屈。
這不,江宛便如受了蠱惑,不自覺義憤填膺:“那些傳閒話的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人言可畏,是他們逼死了人才對,這與你有什麼相干。”
江宛說得振振有詞,面色凜然。
魏藺認真點了點頭:“你說得有理。”
江宛便有些飄飄然地笑了。
哎呀,魏公子長得這麼好看,說話還這麼好聽,怪不得福玉喜歡呢。
想到此處,江宛便有一點朋友妻不可欺的警醒,頓時想把椅子拖到三丈開外,以示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