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濃,梨枝那日到底給了你什麼?”江宛問。
撫濃仔細地挑著核桃仁:“給了兩張藥膳方子,叫我路上給夫人做。”
想到梨枝一貫的體貼細心,江宛道:“她倒是有心了。”
撫濃道:“方子上的藥材都是常見的,想來給夫人一天一頓做著也不是難事。”
“怎麼不是難事,一睜眼就要趕路,天黑前到住的地方就算快了,夜裡誰不是累得倒頭就睡,你不知道,這藥膳一燉就是一兩個時辰。”江宛道。
撫濃卻說:“話雖如此,但我想著,若是下回到了縣城,把這些藥材都買齊了,就算沒空燉湯,分成小包,給夫人泡茶喝也是好的。”
“倒也是個辦法,還是咱們撫濃蕙質蘭心,”江宛小臉一皺,像是已經嚐到了藥材的苦澀味道,“那麼苦的茶,我可不愛喝。”
撫濃笑眯眯折了方子,沒說話,顯然是有辦法讓江宛乖乖喝藥茶的。
說起喝藥來,大抵沒幾個人喜歡,曜王也是一樣的。
曜王自小體弱多病,好像會喝奶開始就開始喝藥,小孩子都嗜甜,每日喝苦藥自然是煎熬得很,他喝得滿心都是恨,恨藥,恨自己生病,恨給他熬藥斷藥的太監。
後來長到能認字的時候,他和餘蘅一起唸了兩天書,才知道別的小孩子不是每日三頓藥的。他心裡便生出許多懷疑,因知道爺爺爭帝位輸給了恆豐帝,所以不免猜測他從小喝的藥是害人藥,而非救人藥。
但他不敢不喝,宮裡處處都是耳目,他能用的卻只有自己這雙眼。
十餘年的病痛折磨可以逼瘋一個人,他時常覺得自己已經瘋了,直到皇叔派人送來一粒仙丹。
那粒仙丹真是神了,吃下去以後,身輕如燕,手腳都有了力氣,他還連著兩夜寵幸了宮女。
但是兩日後,情況又漸漸回到從前,雖不至於生死一線,但也只是苟延殘喘,而且被他寵幸的宮女都沒有懷上孩子。
後來每一年的八月十五後,他都會得到一粒丹藥。
給他請脈的周太醫悄悄告訴他,只要再吃一粒仙丹,他就能重塑筋骨,從此再不受病痛折磨。
所以他期盼著今年中秋快點到,甚至還悄悄在舉辦宴會的宮殿外徘徊,想看看能否撞上仙人,可惜,被他撞上的卻是失寵的屠順妃。
同是天涯失意人,黯然對影明月心。
一個是被家人連累失寵的后妃,一個是被圈禁宮中沒幾日好活的王爺,說起話來倒是十分投機。
他本來沒想利用順妃,若不是承平帝遲遲不願意把仙丹給他……
他也沒想到順妃會因他而死。
雖然大家對此諱莫如深,但他知道他爹——那個和他一樣可憐的遺腹子,是因為和后妃有染,才被秘密處死的。
他們這一脈早該死在三十年前的奪嫡之爭中,何苦叫他來這世上走一遭。
只知苦,不知甜,說起來是個王爺,卻朝不保夕,活得像條籠子裡的病犬。
在習慣了的疼痛中,曜王看著已經爛得差不多的手掌,費力地笑了起來。
承平帝中毒後,他就關起來了,太醫沒有毒藥,就喂他喝了承平帝的尿,然後又把承平帝傷口上的腐肉挖了一點出來,逼他吃了。
他果然中毒了。
太醫院二十餘位太醫,人人都有解毒的見解,初中毒的時候,他每日要喝十碗藥。
也許就是因為那群庸醫亂用藥,承平帝只爛了張臉,他的全身卻都已經快爛完了。
從前管他的周太醫如今統領太醫院,在這裡守著喂藥的只是個小小伴醫,好像還是個女的,可見他這裡有多麼不招人待見。
所有太醫都已經放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