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未理會和凝委婉的拒絕,起身徑直走出去,和凝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明玉和彩碧,明玉總覺得那匆匆從自己身上掠過的目光帶著憐憫,同情,和期盼,只是她不清楚,這個太后面前的紅人,她最大的仇人的最得力的助手,為何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自己。
這道目光來得如此輕,離開得又如此匆忙,讓她來不及深究,何況她如今也沒有時間細想,太后突然召見,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好事,明玉一早做好了準備。
只是她想太后想錯了,自己並不怕死,她經歷過靖國公府滿門的慘死,也看見過紅棉死在自己眼前,又怎麼會再害怕死亡降臨到自己頭上呢?
只是她覺得遺憾,不能再親眼見到郡主,她覺得羨慕,羨慕彩碧至少曾出宮見過郡主,親眼確認過她如今依然安然無恙。若是她的死亡能換來郡主一生的安寧,她願意如紅棉一樣,心甘情願地接受太后賜給她的死亡。
她與皇上一同來到太后面前,看著那個依舊坐在高位上,姿態不可一世的女人,明玉與往常一樣行禮,等候著來自她的最新的指令。
穆長俞的到來是徐幼容沒有想到的,她在見到自己的兒子與明玉和彩碧一起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從來平靜又神色昏暗不明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和少見的慌亂,她本能地用探尋的目光看向自己身邊最信任的和凝,期待她給自己一個答案。
和凝與明玉她們一起站在下面請罪:“奴婢辦事不利,去請明玉和彩碧姑娘時,皇上正好也在鳳陽宮,聽聞奴婢要請她們來面見太后,皇上要跟著一起過來。”
徐幼容的目光輕輕掃過下面恭敬行禮的和凝,淡淡地說到:“這麼巧?”像是在問和凝,又像是自言自語。
和凝心中閃過一絲慌亂,頭低得更低了,卻並沒有回答。
穆長俞已經為她解了圍,他走到徐幼容旁邊的位子上自顧自得坐下,看著自己的母親乾脆地問她:“母后為何要見明玉和彩碧?”
“哀家自然是有要事要問她們。”
“那母后便問吧,正好朕也在一旁聽聽,母后最近又在處理什麼要事。”穆長俞轉過身,隨意地坐在徐幼容的前面,徒留給她一個倔強的背影。
徐幼容心中有過一絲猶豫,看著那道背影,她還記得他當初曾經如何為那個所謂的皇后的驟然離世悲痛,也記得他如何為了當初答應過她的允諾跑到自己面前哀求,哀求自己放過這兩個同樣犯下欺君之罪的奴婢。
她是他的母親,卻也是如今的太后,她可以暫時答應他留住這兩個人的性命,但是在為了朝堂穩固,國家安定必須犧牲她們的時候,她將毫無猶豫地將她們推出去做刀下的亡魂,即便這注定會招致自己親生兒子的憤怒甚至仇恨。
她看著下面站著的兩個人,她們是如此渺小,如同天下不計其數的百姓一樣,在面對絕對的權勢和威嚴時根本沒有絲毫反抗的力量。
“來人。”徐幼容最終開口喚來一早準備好的蘭心:“賜明玉宿命酒一杯。”她已經是格外寬仁,給了她最體面的死法,她的死並非自己一手造成,而是宿命,命運的車輪滾滾轉動,凡人根本無力阻擋,她不過是充當了命運的一隻手而已,執行著的是命運賦予她的權力和責任。
明玉不明白什麼叫宿命酒,但是她懂得什麼是宿命,更懂得那道又匆匆從自己身上劃過的憐憫,同情,悲哀的眼神,它同樣來自那個一直跟在太后身後,最得當今太后信任的人。
在彩碧慌亂而焦急的眼神中,明玉看到了她眼中倒映著的自己,她笑著,坦然而從容,在這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像極了郡主,明玉從容地跪下謝恩,打算接過這杯太后賜予的宿命之酒。
只是曾經答應過紅棉會保護她們性命的皇上,又一次開口為她求情。
“母后,她們犯了什麼錯,為何要賜死她?”穆長俞看著自己依舊高高在上,表情冷漠地賜死一個人的母親,眼中充滿了質疑,甚至是憤怒。
這樣的憤怒,徐幼容並不陌生,她曾經見過很多次,不僅來自於他,還來自於其他人,只是只有他眼中的憤怒,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用這種帶著憤怒的眼神看自己的時候,她會覺得生氣。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她難得地對穆長俞說了重話,這源於她心底的憤怒,更多的是恐慌,只是她很快就明白,這樣的憤怒並不能改變什麼,只會將自己的兒子越推越遠,於是她很快壓制了心中的怒火,揮手驅散了下人,又緩和了語氣,與以往一般以一個溫柔,慈愛的母親的語氣,告訴他:“皇兒難道不知道最近西北軍到了京城,突厥人入侵西北邊境,已經攻佔了三座城池?”
穆長俞對於她的語氣轉換並沒有任何感覺,她是對自己疾風驟雨,還是對自己溫言細語,在穆長俞看來都沒有任何區別,所謂的溫柔慈愛背後隱藏的一樣是不可見人的骯髒黑暗的目的,他早就看透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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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道,但是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既不是西北軍中的一員,更不是入侵我邊境的突厥人,母后為何要賜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