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久第一次感到如此不安,寧擒水的修為已經被他敗光,但他身體裡還有倚仗——那天夜裡,所有灌入他的身體的陰邪鬼物,在這些日子裡也被他煉化成了純粹的靈氣,只是他想來謹慎,哪怕與入魔的寧小齡靡戰了半個時辰,也並未暴露此事。
但如今,他忽然覺得,哪怕自己修為盡出靈氣散盡,也不過是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人算不如天算。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存在竟會引發如此暴烈的天怒。
雷池之中,電光糾纏爆發出撕拉撕拉的刺耳聲響,那雷雲的中心部位開始漸漸凹陷,有漩渦從中湧起,電光順著渦輪的軌跡朝著中間聚攏,最終凝成一個青紫色的雷球。
強光自中心亮起,狂風帶著嘶嘶作響的電流聲席捲而來,陸嫁嫁單手持劍,以劍意護體,一身白裳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她連出了數劍,卻依舊無法靠近那中心地帶。
“師兄……”
寺門外,寧小齡終於將身上纏裹的繭衣撕扯乾淨了,她臉色雪白,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過門檻時腳下不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罡風襲面,此刻她並無修為,身子向後掀翻,撲通一聲跌回了屋內。
而殿樓上,趙襄兒腰肢微屈身體下弓,雙腿發力,身子在幾個屋簷之間來回跳動,逆風而行,向著雷暴中心的方向奔去。
幾個彈躍之間,她在大殿門口落下,她望向了前方,那暴亂的雷池壓頂之下,黑雲旋聚著,向著中間不停地坍縮,如一隻魔鬼的瞳孔,其間電閃雷鳴明滅不止,僅僅是看一眼便能感受到極大的壓力。
那雷光之中,隱隱約約立著一個白衣少年。
一道青紫色的劫雷轟然砸落他的身上,少年高舉雙手的身影在觸到劫雷的一刻,猛地下沉,骨骼之中爆出劇烈的聲響,一道道白紫色的浪潮自那中心散開,如不停湧上岸頭的潮水,陸嫁嫁持劍而立,將那些波及出的雷光斬碎。
趙襄兒神色駭然,這一場天劫的強度超出了她的想象,而力抗天劫之人,為何不是她們口中名為寧小齡的少女,而是變成了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小道士?
那小道士不知哪裡來的力量,竟硬生生扛過了三道劫雷,雷暴帶起的狂亂氣流一遍遍地撞上了寺中那口兩人高的巨大銅鐘,洪厚的鐘鳴之聲夾帶著一記記雷音,身處其間,哪怕是片刻都幾乎要耳膜破碎七竅流血。
“師兄……”
身後傳來少女微弱的聲響。
趙襄兒回眸望去,那寺廟中的六十四盞燭火早已熄滅,此刻被盡數掀翻在地,滿地燭油亂淌,只見一個長髮凌亂氣息虛弱的小姑娘從地上掙扎著起身,不停地喊著師兄。
趙襄兒心中一凜,傘中劍如流水般抽出,刷一聲間,劍尖直指寧小齡。
“不可。”身後,陸嫁嫁疾聲呼喊,攔在了她的面前。
陸嫁嫁看了一眼寧小齡,將她扶起,道:“她此刻已非狐妖,殺她沒有道理。”
趙襄兒冷冷道:“妖種未滅,遲早再次甦醒,今日留了她,以後怎麼辦?”
陸嫁嫁道:“我已將她收回弟子,帶回仙宗之後,我會求宗主替她消除隱患。”
趙襄兒看著那身子嬌小約莫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手中的劍尖微微顫抖著。
趙襄兒道:“若我執意要殺她呢?”
陸嫁嫁目光堅定:“此刻多虧寧長久才使得皇城免於一場浩劫,若是先前讓她妖種甦醒,破入紫庭,此刻皇城中,還有什麼力量可以攔她?”
趙襄兒冷哼一聲,不為所動:“我自有辦法。”
陸嫁嫁道:“此刻她師兄因為皇城遭劫,於情於理,你都不能動手。”
趙襄兒輕咬唇珠,眸光變幻,她一直覺得,這次皇城之劫,是孃親給她的考驗,原本一切妥當,但因她的疏忽終究錯漏了一步,而這錯漏,她本該親手抹除,但如今她姍姍來遲時,發現危機已解,那個救了皇城的少年,此刻正隨時在萬劫不復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