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後,天氣愈發寒冷,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在平靜中度過的。
寧長久每日早起冥思,稍作修行,然後下樓看書,等寧小齡修習歸來,便教她識字。
途徑廊道時,他經常會碰見那負責看管這半面廂房的盧元白,而另半面廂房,則暫時由雅竹看管。
說是怕年輕修行者出岔子,所以由他們稍加管理,但實則這是很清閒的活,不同的是,雅竹依舊每日習劍修行,而作為雅竹師兄的盧元白,則顯得有些自暴自棄了。
寧長久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畢竟作為長輩,卻始終停滯在通仙中境,鬱郁不得前,眼睜睜地看著住在內峰中,比自己小了十幾二十來歲的少年少女們,一個一個地追趕甚至超過,這番愁苦滋味,有時候沒個幾斤酒是很難消化的。
所以寧長久有時也會與他隨口聊聊,就當是作心裡撫慰。
而盧元白見他每日堅持下樓看書,雖不知道看進去了多少,但是想來也是個勤勉的少年,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這少年天資平平,哪怕再看十年書,修為撐死也就入玄上境,定超不過自己,所以也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態度好轉了些。
而書閣中的老人家也終日在那躺著看書,說是看書,其實很多時候,書都是拿倒著的。
寧長久發現,那老人也經常起身,去書海之中兜兜轉轉,目光在書脊上不停地來回遊移,似乎也在找尋著什麼。
所以偶爾,他們也經常能碰頭,只是兩人並不認識,相見也只是擦身過,並不會有任何交流。
他能看見他的老態,那種老態已成暮氣,歲將垂暮的暮氣,而哪怕是這縷暮氣,也只剩下一絲一毫了。
寧長久總覺得他時日無多,彷彿第二天就會死去。
但每日來到書閣,那老人依舊活著,一日,兩日,連續數十日皆是如此。
這有些超出他的預料,所以解釋便只有一個。
“您是一位高人。”
某日,寧長久在書閣中再次遇到這位老人時,停下腳步,如是說道。
那老人一身古黃色的衣袍,袖口藏青鑲邊,繪著一縷縷麥穗紋路,他頭頂金冠,鬚髮皆白,長眉垂落,拉攏著的眼皮抬起了些,一雙死氣沉沉的眸子看了寧長久一眼,隨著他呵得一聲輕笑,身子骨也微動。
“年輕人,能說出這話,你也是個妙人。”這句話聽不出是譏諷還是讚美,老人說完之後,便繼續向前走去。
寧長久也沒有多言,繼續翻找書本。
那些關於描述修道者和普通人身體構造的書本,並不算什麼秘密,大都放置在較低層,不需要以靈力為絲線隔空取書。
而透過他這些天的大量閱讀,他發現這裡的書,很多都是存在謬誤的,尤其是關於長命與紫庭之間紫府氣海的差異性問題,不過想來這些寫書的人,大部分是不可能到過的紫庭的,很多都是推算臆想,有謬誤也可以理解。
第十五日的時候,他讀盡了所有書閣中關於修道基礎的書籍,哪怕是那些旁門左道的歪法子,他也都看了一遍。
這個世界與自己的前一世同處一個世界,修道的方式也只是宗門之間的大同小異。
書文閱盡不得其解,那自然也沒必要繼續看下去了。
寧長久離開書閣,向著樓梯口走去。
盧元白坐在劍室的門口,翹著二郎腿看著他,對於他每日讀書已見怪不怪,但這麼早便出來還是頭一遭。
他幸災樂禍道:“怎麼?裝不下去了?你不是想要每日讀書想要假裝勤勉感動書閣裡那位大師叔?才半個月就要放棄了?”
雖然十五日幾乎一無所獲,但寧長久心情並不糟糕,道:“嗯,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盧元白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我覺得也是,你安心教教你師妹讀書寫字,當個小先生未嘗不可,將來你師妹一舉成名了,這天窟峰也有你一席之地,不過我給你個忠告啊,這教書可不能教太快,你要故意放慢一些,現在你師妹那年紀是最好騙的年紀,現在不綁牢,以後可沒機會了。”
聽著他的話,寧長久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永結同心”四字,心想自己的問題恰恰是綁得太牢了,現在每日與師妹相處,都有些不自在了。
“多謝盧師叔指點,晚輩受益良多。”寧長久笑了笑。
盧元白冷笑一聲,微哂道:“又敷衍我?你可別不信邪,到時候若是被那天資過人的小丫頭始亂終棄了,可就有意思了。”
寧長久略一沉吟,反問道:“師叔好像對始亂終棄這四個字怨念頗深啊。”
盧元白神色一滯,袖口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眼角難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旋即恢復如常,他怒道:“我盧元白一生劍術卓絕風流倜儻,世間女子若能得我青睞,一雙腿兒誰還邁得動步,你若是聽了什麼風言風語,千萬別當真,都是一些嫉妒我才貌的人胡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