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正的蓮田鎮。
秋生與小蓮還在木樓的屋外坐著,小黑貓也趴在他們身邊曬著太陽,眼睛盯著木樓巢穴中的那隻灰雀。
張鍥瑜看了眼木樓之外,嘆了口氣。
“秋生。”他喊了一句。
秋生一驚,連忙起身,看著身後的木樓,絲毫沒有察覺到爺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進來一下,我有事與你說。”老人繼續開口說道。
“爺爺我馬上來。”秋生連忙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今日的木樓尤其黑暗,周圍牆壁上的畫像是失去了色澤,他看見爺爺正躺在那張厚重古老的椅子裡,老態更加明顯。
“爺爺……”秋生低低喊了一句。
張鍥瑜將他叫到了身邊,從案上取過了一個他最常用的墨塊,遞給了他,說道:“等到小蓮成年之後,將這個墨塊掰成兩半,研成汁水,一半給小蓮服食,一半給黑貓服食,聽明白了嗎?”
“啊……爺爺,這是做什麼呀?”秋生神色慌張。
張鍥瑜沒有多作解釋,他擺擺手,有氣無力道:“按我說的做就是了,爺爺要睡會兒。”
秋生接過了那個墨塊,捏在了掌心裡,他抿著嘴,小心翼翼地問道:“爺爺……是不是要出什麼事情了呀。”
張鍥瑜搖頭道:“沒事。”
秋生道:“最近的鎮子不太對勁……剛剛有人在蓮塘邊上發現了許多紫袍人的屍體,他們……他們都是誰呀,是被誰殺的?池塘裡的大黑好像也不見了,怎麼叫也不出來,爺爺,我覺得不對勁,從那天的鬼節開始,我就覺得好不對勁。”
張鍥瑜耐心地聽完了他的話,然後說道:“爺爺只是有點累。”
秋生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退了出去。
秋生走後,老人起身,他攤開了身前的畫卷,那畫卷之中,半數已經淪為火海,而翰池真人的身軀則是越來越巨大,此刻看來,他才是真正吞吐天地的修蛇。
張鍥瑜深吸了一口氣。
某一個世界裡,還在與九嬰纏
斗的修蛇忽然長大了嘴巴,放聲嘶吼起來。
它長大了嘴,竟將腹中的九嬰屍骨慢慢吐了出來。
九嬰的屍骨此刻像是一個蜷縮著的蛋殼,它的骨骼在對方的腐蝕之下,原本嶙峋的邊緣已被磨去了稜角,變得柔軟。
而修蛇吐出九嬰之骨時,神色也痛苦不甘極了。
“以後我們再吃了它。”老人的嘆息聲像是寬慰,他讓它吐出九嬰屍骨,當然不是為了求和。
張鍥瑜走入畫中,來到了修蛇的面前,修蛇的瞳孔盯著他,然後張開了血盆大口,那蛇口的利齒像是一排排弟子,紅毯般巨大的舌頭則像是通往地獄之門的階梯。
他沒有時間去消化九嬰的屍骸了,他也打算強融修蛇,邁入五道的妖道之中。
九嬰的屍體上沾滿了胃液一般的東西,那東西黏稠地包裹著它,不僅侵蝕著他的骨頭,還一點點耗損著他的權柄,抹去它的神性,將其拉入凡間。
修蛇吐出九嬰之後,它的身體靈活了無數倍,而那條原本與它纏鬥的九嬰之首,此刻看到自己完整的身軀,它的蛇瞳中露出了狂熱之色,恨不得立刻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但修蛇大敵當前,它又不敢冒進。
九嬰之首終究只是殘缺的神骨,在完整的修蛇面前哪有什麼抵抗的餘地?
攻守再次倒轉。
所幸它在被殺死之前,翰池真人已吞噬諸天而來。
真正的決戰比他們想象中來得更快。
張鍥瑜與翰池真人,此刻都是在五道的門口徘徊不止的假神,冠冕加身對於他們而言,都不過一步之遙。
只是此刻他們並非大道同行者。
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只能過一人的獨木橋。
大半的畫卷世界正如火如荼地燃燒著。
他們的身影在天地塌陷之前撞在了一起。
那不是刀與劍的廝殺,也不是術法與道法的比鬥,更像是千年前蠻族部落裡,赤手空拳的血肉相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