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不知幾個春去秋來。
陸嫁嫁一天天地長大,頭髮也越來越長,從肩膀上慢慢長大了腰間,又越過腰肢,向著腳踝衝刺著,像是春天裡柳樹垂下的枝條。
終於,在某個冬天,她用劍將自己的頭髮親手攔腰斬斷。
這一年她已經十八歲了。
她的劍法極高,在宗門中鮮有敵手,而師父能教她的東西也越來越少,兩人偶有交流,說的或是一些宗門瑣事,或是過去的趣事,她聽著聽著總能微笑起來。兩人獨坐的時候,是陸嫁嫁心情最靜的時候。
這麼多年過去了,師父的面容卻一點也沒變,依舊喜歡穿著白衣,依舊眉目清秀,好似一個永遠的少年。
陸嫁嫁曾經嫌他白衣太素,然後偷偷翻開過他的衣櫃,發現衣櫃掛的幾十件衣服,都是白衣服。
時間如水,轉眼又是幾年。
這一年,陸嫁嫁二十四歲,早已脫了清稚,她姿影窈窕,身段纖腫曼妙,眉目淡雅清美,白裙佩劍,美得好似天仙醉落人間,亭亭玉立,遠非塵寰之物。
她是整個宗門最受人敬仰的仙子。
只是不知為何,她原本順風順水的修行裡,境界忽然陷入了瓶頸,這一年,她辭別了師父,決定獨自下山,去斬妖除魔,尋求機緣。
趙國皇城,天地雷動,風雨壓來。
自棲鳳湖到長街,她的對手是一頭境界深不可測的老狐,她發現,自己修了這麼多年的劍法,竟都沒有了用武之地。
生死交難之際,她立在長街上,天空中哐當一記雷響,陸嫁嫁靈臺一清,似大夢初醒。
滿天大雨打在了她的身上。
“心魔劫……”她看著老狐向自己走來,塵封在心境深處的意識終於不受控制地浮出了水面。
心魔劫中原本歷歷在目的過去,忽然間變得虛假無比。
那個錦衣玉食長大的根本不是自己,小時候偶爾一眼的瘦小姑娘,才是真正的她。
同樣,她的師父也不是那樣白衣人,她師父……已經死在了自己劍下。
這是幾乎所有破入紫庭的修道者的必經之路——在心魔幻境中幾經輾轉,然後在最關鍵的一刻幡然醒悟,破境而出。
陸嫁嫁同樣如此。
她舉起了劍。
這頭老狐很強大,但不代表長街上他的分身也很強大。
當初的自己確實不是他的對手,但此刻她已今非昔比。
她的心裡沒有一絲恐懼,而今天的長街上,也沒有一襲青衫能為她接劍,她所擁有的,只是超越境界的勇氣和信念。
長街上,暴雨中,每一根雨絲都被劍光照得雪亮。
雨地踏碎的聲音時不時地響起。
那頭老狐原本巍峨的身影淹沒在了滿街的劍氣裡。
陸嫁嫁卻覺得不夠,她要閉上了眼,意識勾連了街道,勾連了皇城,勾連了整個趙國,一直連綿到了這場暴雨的邊緣。
每一根雨絲都像是一柄劍。
全天下的烏雲也向著這裡聚攏而來。
老狐死在一場天誅地滅般的大雨裡,他臨死之前對著陸嫁嫁報以微笑。
一切歸於平靜之後,陸嫁嫁卻發現,心魔劫依舊沒有打破。
“這明明就是我的心魔啊……”陸嫁嫁回憶起自己的一生,她一生修道順遂,直到這片皇城中才遇到了最大的挫折,這個挫折差點要了她的命,也一度成為她道心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