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正午,古靈宗的上空,黃昏已提前到來。
神宗與世隔絕的世界裡,嗅不到隆冬飄雪的氣息,季節的轉變在這裡顯得微弱,樹葉邊緣微卷的枯黃總讓人覺得如今還是初秋。
白色道裙的寧小齡踩在碎石鋪就的道路上,青黃參半的草在腳踝處搔癢,她披著的長髮隨著腳步微晃著,沒有髮飾,只在髮尾用細的紅繩紮了個蝴蝶結。
她將筆記卷在手中,邊走邊看著,時而捏著微尖的下頜苦思著什麼。
喻瑾拿著個貓碗立在她的身邊,邊走邊敲,諦聽諦聽地喊著。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寧小齡養了一隻貓,這是靈谷大比魁首的特權。
屋中讀書的弟子聽到諦聽的名字,總有一種地藏菩薩敲著碗筷,喊著伏在經案下的通靈愛犬回家開會的錯覺。
寧小齡並沒有在意這些,她認真地看著筆記,腦海中模擬著羈災之劍的運劍思路,順著這個思路發散,過往學過的許多劍法和靈術似都有了融匯一身的渠道。
直到天空中的黃昏泛起顏色,寧小齡的視線才從凌亂的筆記上移開,望向了天空。
這些日,守護天象的神仙似是打了盹,紛亂的異象在空中橫生,大家都已見怪不怪,寧小齡也沒有放在心上。
大風忽然吹了起來,柔軟的裙緣貼著小腿舞著,半枯的樹葉在眼前飛過,寧小齡隨手摘了一片,黃昏的光透過半枯萎的葉,自葉柄發散出的葉脈也像是一棵小樹,尚且生動。
她看了好一會兒。
這是寧小齡以後時常會想起的黃昏。
她將樹葉夾入了筆記中。
風從頭頂漫過。
光線透過屏障,經過折射微微偏移,於是影子也偏移了些。
“唉,那隻死貓跑哪裡去了,以前平日裡懶得要死,但好歹吃飯積極,現在連吃飯都不積極了,果然,不會發春的貓就沒有活力!”喻瑾抱著魚碗,表示著對於諦聽的不滿,“不管是皇宮裡嬌生慣養的御貓,還是監獄裡養的獄貓,它們好歹會抓老鼠,我們家諦聽會啥?”
從山道一路返回的魚王坐在屋子側面,聽著喻瑾的話語,有些後悔沒走快點直接跑出去。
寧小齡微笑著問道:“那你還天天摸它?”
喻瑾敲著貓盆,思考了會,點頭道:“嗯……貓好像只要好摸就行了。”
寧小齡望向了牆邊,看到了牆壁後探出的半隻貓爪,道:“它在那裡。”
喻瑾眼睛一亮,拿著碗小跑了過去,道:“這隻蠢貓,終於找到它了!”
寧小齡緩步跟在她後,不薄不厚的冊子壓著微鼓的胸脯,她雙手抱著,看上去秀氣而寧靜。
寧小齡微笑道:“諦聽很有靈性的,你罵它說不定它能聽懂的。”
喻瑾哼了一聲,道:“一隻貓而已,怎麼可能聽懂人話呀,又不是修煉了幾千年的老妖怪。”
魚王睜著死魚眼,默默地看著她,心想要不是自己修為盡失,現在肯定開口說人話嚇死你。
寧小齡沒有回應,只是抱著書蹲下身子,撿起魚乾餵給它吃。
魚王自己便能捕殺大魚,但它當五道大妖當習慣了,對於那些沒有經過火焰加工處理過的食材,委實有些接受不了。人和妖都一樣,在茹毛飲血的惡境中廝殺出來,卻再也回不到那種腥氣裡去。
喻瑾像是為了驗證自己觀點的準確性,她說道:“你信不信,只要我微笑著用溫柔的話語罵它,它都聽不出我是在罵它,反而覺得我在誇它。”
寧小齡還未來得及發表自己的觀點,喻瑾便開始踐行自己的想法了,她露出了大家千金獨有的,典雅的笑容,伸出手摸著諦聽的額頭,道:“你真是我見過最愚蠢的小貓咪,整天就知道吃了睡,我還以為自己在養豬呢。”
魚王:“……”
喻瑾笑得更開心了,“你看,它果然什麼都不懂。”
寧小齡支著下巴,看著孩子氣的小姑娘,無奈地笑了笑:“小諦聽只是不想和你一般見識。”
魚王搖了搖尾巴,表示贊同。
魚王吃了半盆子魚乾,只剩最後一條時,它沉默了下來。
寧小齡感知到了它情緒的異樣,好奇問道:“怎麼了?”
“喵嗷嗚。”魚王嘶著牙,叫了一聲。這是危險的警告。
它口中的斷齒還未修復,看上去有些不可愛。
喻瑾問道:“小齡你上次說你能聽懂貓語,說說看它說了什麼。”
寧小齡沉默了會,振振有詞道:“它想喝水了。”
喻瑾將信將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