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湖面,振散了指尖彌留的劍氣。
白鶴重新化作老人,老人老態更加明顯,白髮蒼蒼,皺紋無數,老得他不敢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他耗費的力氣同樣遠超自己的預算。
只是……哪怕殺死了這個少年,自己的道途也已毀了,此後何去何從?
老人長嘆,心若死水,只想找個僻靜之處,漠然等死。
正在此刻,他的意識上又泛起了一個生機的光點。
水面上泛起漣漪。
白鶴真君並不震驚,只是咦了一聲,譏諷道:“還沒死?命可真硬,無妨,我再贈你幾劍!”
說著,他的眼眸中泛起了虐殺的殘忍之光。
老人推出手掌,劍隨掌出。一道道意味不同的劍於空中凝結,朝著漣漪泛起處落下。
……
……
“姐姐……”
三千世界的雲與海奔騰不息,那座懸於正中的奇妙樓閣裡,師雨立在趙襄兒的身側,輕輕喊了聲姐姐,隨後目光盯著她身前的幻影水幕,忍不住蹙起眉尖。
趙襄兒坐在雲霞凝作的案前,精緻絕倫的臉頰前,一副水幕徐徐展開,其間,寧長久與一隻白鶴正在廝殺著。
趙襄兒靜靜地看著,面無表情,唯有細翹的睫毛輕輕顫抖。
師雨看著姐姐曲線玲瓏的側影,目光停留在她瓷白的面頰上。
畫面中,寧長久氣勢已盡,被白鶴真君一劍砸到了湖底的深坑裡,氣息將絕,而白鶴真君猶不放心,凝出數劍,對著寧長久所在之處一一斬下。
她看著那鋒芒不可擋的劍尖,心緒凝緊,換位思考之下,她覺得若是與這白鶴對敵的人是自己,那自己早已死了。
雖然……駙馬大人比當初的自己要更強,但紫庭境的天花板也只有那麼高,這樣下去……必死無疑了。
“襄兒姐姐,孃親讓你鎮守於此,哪怕發生了天大的事也絕不可擅自離去的。我知道姐姐平時雖然不說,卻是喜愛著他的,看到這番畫面,我亦是心痛不已,只是姐姐切莫壞了規矩,要不然到時候,非但他必死無疑,姐姐也會……”師雨咬了咬牙,輕輕嘆息,低聲道:“我是願陪姐姐左右的,可不想與那雪鳶共事千年。”
趙襄兒平靜地看著水幕上的影,沒有回答。九羽停在水幕之側,一同扭頭望著。
師雨焦急道:“姐姐,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她總覺得,以襄兒姐姐的性格,隨時要拔出劍,倚靠著三千世界的本源神通,以世界為天梯,一劍萬里去營救自家的夫君了。
到時候自己怎麼攔得住呢?
水幕中的畫面裡,白鶴真君的劍已經落下。
一劍接著一劍,幾無間隔。
水面炸起巨浪無數浪。
趙襄兒終於輕輕開口,呢喃自語,聲音冷漠:“這一劍是替嫁嫁砍的,這一劍是替小齡砍的,這一劍是我砍的,這一劍是替……司命砍的,這一劍,嗯……姑且算柳希婉吧,至於這一劍,是代所有被他打敗的女弟子砍的!”
“???”師雨聽著襄兒姐姐的話語,震驚無語,心想我還以為你是在關心夫君,不曾想竟在一筆筆算賬,這就是馳名南州的模範神仙眷侶麼?
水幕中劍落完,趙襄兒神色緩和了許多,玉手輕撫胸脯,像是長舒了一口惡氣。
師雨小心翼翼問道:“姐姐真的一點不擔心他?”
趙襄兒冷冷道:“擔心什麼,又死不了。哼,這頭野鶴來得倒是時候,若它再不來為民除害,我都要忍不住下界去揍他了!到時候可不就是這點皮肉之苦了。”
“皮肉之苦?”師雨微驚,心想駙馬大人明明已經危在旦夕了啊。
她正想著,水幕裡,那座雪湖再次撕開了一個口子。
灰濛濛的天空沒有太陽,湖中卻泛起了一輪金色的驕陽,將整片湖水都染成了灼燙的顏色。
水面下,一隻金色的烏鴉飛出。
烏鴉裡,白衣破損的身影憑空浮現,他身上的血水被湖水洗盡,泛著慘白的顏色。
他猶若太陽中走出的神子,又好似冤魂不散的水鬼。他緩緩直起了腰,抬頭望向白鶴真君,那雙瞳孔宛若純淨琉璃包裹的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