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寧長久墜入深淵已過去了將近兩年。
斷界城一年多的時光彈指即逝,穿越日晷之時,他們再次經過了那個絕對時間流速的平面,出來之後,本該到來的嚴冬已在悄無聲息中過去,積雪消融,原野外的櫻花盡數盛放,暮春的雨裡,溪聲碎碎念念地奔往遠方。
哪怕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寧小齡看著櫥窗中那幅青鳥畫卷時,依舊忍不住出神許久。
窗外是一場雨。
按照民間的說法,這場雨之後,夏季便又要來了。
這是師兄走後的第二個夏天。
寧小齡推開了門,珠簾晃碎了她清秀的眉眼。
今年她已十六歲了,再過幾個月便要十七了。
少女已不是內峰中最小的弟子,她的眉目也越來越沉靜,她不愛打扮,始終素著臉,白裳黑帶,滿頭稚嫩青絲也只以發繩在中間繫好,自然垂落,已快至腰間。
她身段依舊嬌小,個子卻高了不少,胸脯微微隆起,似是潮水褪去,露出其下隱了許久的山嶽。
如果說陸嫁嫁是一柄不染纖塵的世外仙劍,那寧小齡便是一柄精雕細琢的秀美小刃。
而平日裡,峰中許多人也將她作為陸嫁嫁的接班人看待了。
只是這兩年,峰裡時常說,這位寧小師姐要去中土一個名為古靈宗的大宗修行了。
古靈宗原本叫幽冥道靈宗,後來幽冥二字犯了忌諱,便除去了,再加上當時宗主最愛的孫女名為古靈,便改名了古靈宗。
那是中土赫赫有名的大宗,落座於傳說中的冥國舊址,對於驅魂控靈一術造詣極高。傳說他們還掌管有一份冥君散落的權柄,而每個正式的弟子,都可以享有一部分,作為輔助修道的紅利。
但是兩年過去了,寧小齡卻遲遲沒有出發。
今天恰是師兄離去的第二年。他依舊沒有回來。
寧小齡來到了他的房間裡,將本就沒有灰塵的房間又打掃了一遍,只是無論打掃得再幹淨,那些案上的書卷依舊被歲月侵蝕著泛黃。
淅淅瀝瀝的雨聲裡,寧小齡收拾好了屋子。
她蹲下身,從案臺最下方的格子裡翻出了一封紅色的信。
那是寧長久與趙襄兒的婚書。
寧小齡如常地開啟讀了一遍,神色柔和。
如果師兄與趙姐姐在一起,那樣的場景一定會很有趣吧……
她出神了許久才將信放回了案下,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她取過那個瓷瓶,輕輕敲了敲。
瓷瓶中,韓小素的影子飄出:“小齡姐姐,怎麼了?”
寧小齡道:“你的魂魄已恢復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一路上,我順便給你講講當年臨河城發生的故事。”
韓小素顯得有些惶恐:“這裡就是我的家呀。”
寧小齡輕輕笑了笑:“有我在,當然不會趕你離開,可我要走了啊。”
“小齡姐姐要去哪裡?”韓小素一驚,立刻想到了那些傳言:“姐姐要去中土了嗎?”
寧小齡點了點頭,道:“嗯,我要去找我師兄。”
韓小素疑惑道:“嗯?寧公子不是在南荒麼……”
寧小齡輕聲道:“書上尋人便有上窮碧落下黃泉的說法,碧落太高太遠,我成不了仙去不得。但黃泉或許可以去試試。”
韓小素與她朝夕相處,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意——哪怕寧長久已死,她也要把他從冥國撈回來。
韓小素輕聲嘆息,道:“古靈宗雖是大宗,但幽冥之途絕非通天大道,姐姐如今已在劍道上大放光明,何必如此呢?”
寧小齡的聲音平靜而又堅定:“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
寧小齡素衣白裙,乘著劍舟來到了臨河城,臨河城的細雨裡,韓小素依依不捨地淌入了河水裡。
穿成而過的河水照不出她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