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龍血蜿蜒流淌,凝為結晶,象徵雪災的龍屍被同為災難的雪崩淹沒,陽光照到雪原上時,大雪已徹底停了。
劫後餘生的商隊陸續喚醒同伴,他們心有餘悸地看著天空中亮起的陽光。
雪原上的陽光沒有溫度,他們心中屬於生的一部分卻重新熱了起來,尚有餘力的人艱難爬起,雙膝沒入雪中,對著那襲紅裙離去的方向跪拜下去。
天地安靜而溫順。
邵小黎孤獨地走在雪原上,雪象在遠處低沉地吼叫著,生有利齒的虎與豹遠遠地避開了她,目送這抹象徵殺戮的血紅色遠去。
她劍上的血已凝為冰晶,輕振後剝落,劍身反射著光,明亮剔透。
她看了一會兒亮起的天空。
這裡的天空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它的光據說來自上方殘破神國的呼吸。
但能帶來光明與溫度的,應是世上最美的東西吧……邵小黎時常會想起世界盡頭的那次日出,那是她此生所見最美的景緻,於是她抬頭望天時也時常想象那裡掛有一個永恆燃燒的紅色火球。
火球裡再盤踞一隻金烏,金烏落在一方古老的神殿上,神殿上應住著神明……白衣的神明。
邵小黎想著這些,光線下顯得蒼白的面頰沒有什麼表情,她輕輕拋起劍,劍繞周身螺舞一週後懸停身前,她靈巧一躍,足尖點於劍上,紅裙與劍虹的殘影交相輝映,自雪原而去,掠向斷界城的方向。
穿行一長段距離後,邵小黎停劍,休憩片刻,繼續馭劍。
這方天地的壓制遠沒有破除。
她此刻可以馭劍很長一段距離,甚至短時間地懸停,但無法真正地凌虛御空。按照寧長久的說法,這種境界在外面,被稱為半步紫庭。
而因為天地對於境界壓制的緣故,她只要走不出去,便恐怕永遠也邁入不了真正的紫庭境中。
但此處的妖魔兇獸,已鮮有能與她一戰的了。
越過雪原,沙漠,毒沼,荒山,邵小黎踏劍入城,回到了獨屬於自己的王殿裡。
她的個子較之兩年前高了些,身段亦出落得窈窕娉婷,纖腰束帶,柔軟若煙雲的紅裙裁剪合身,將她的肌膚襯得極白,宛若新乳。她的眉目卻是冷的,當年的貴家少女在這兩年飛速地成長著,稚氣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高高在上、傾倒眾生的冷傲氣質。
這也是一城的女王必須擁有的。
邵小黎今年十九歲,是斷界城絕對的統治者,是此方世界實質上的君主。
自從當年與寧長久和司命一同走完斷界城後,她便下令放棄對斷界城深處的探索,轉而鼓勵耕種,狩獵,解決外層平民的饑荒,她又帶著月枝親自前往了那個被命名為‘桃源’的時代,取回了許多種子,交由手下嘗試栽培播種。
而她時常孤劍闖入一些惡名昭彰的野林深谷之間,殺死些為禍一方的妖魔,取其妖丹服食。
當然,能在兩年時間裡有這般大的進步,雖與當初寧長久和司命的指點有關,但主要的原因還是……
邵小黎動念,合上了皇殿的大門。
殿中昏暗。
邵小黎擰動了王座上的一個機關。
殿上華麗的藻井旋開,落下了一束光。光落照之處,一根如玉雕琢的月枝浮現了出來。
邵小黎從王座上起身,走到月枝前,輕輕叩拜。
月枝中輕煙縷縷,緩緩飄出,凝成了一個虛幻的白衣之影。
這個身影看不清具體的形容,更像是雲霧捏造的幻覺,虛無縹緲得不可言喻。
邵小黎從未見過月亮,但她看到這個身影第一次從月枝中飄出時,她卻覺得,所謂的月光,流淌的或許就是這樣的顏色吧。
“仙君。”邵小黎如此稱呼她。
婆娑的影子微微晃動,她一語不發,只是在月枝上揮動著光影。
這些光影不停起舞變幻著,像是在演示一種精妙絕倫的劍術,也像是在表演一段巫祝通靈的舞蹈。
邵小黎全神貫注地看著。
她第一次見到這道影子,是一年之前。
那時候她境界不足,只能靠著血羽君狐假虎威,強撐在王座上,斷界城動盪頻發,而她左右奔忙,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