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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太陽橫跨穹頂,顏色慢慢變深,落到天邊時,已描幕上了淡淡的橘紅,它向著連綿的山巒墜落下去,彷彿山嶽之後藏著供它休憩的黑暗之海。
跨越天空的虹芒漸漸變細,落入了一片山道之中,鳥雀受驚振翅,飛入了夕照裡。
司命收好虛劍,順著山道的階梯緩緩向上走去。
他們的頭頂遮著密集的樹冠,晚陽自葉隙間篩落,透著斑駁的磚紅,這些光與司命的黑袍融為一體,在寧長久的白裳上留下溫暖的影。
司命哪怕五道,馭劍一日也總有些倦怠,更何況還是虛劍。
但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沉默地順著臺階向上。
寧長久看著她陽光中緋色的後頸,微笑著關切道:“你馭劍一整日,應是累了,我們尋間客棧休息一下吧。”
“客棧?”司命清冷的話語中透著不屑:“寧大劍仙這般嬌貴,修至紫庭境巔峰,竟還要如常人般住店?”
寧長久走在她的身邊,緩緩說道:“你勞頓一日,我若再讓你風餐露宿,像什麼話?”
司命冷冷道:“虛情假意。”
寧長久道:“若宗主大人不願,我們尋個破廟住下也不是不行。”
司命道:“我不喜神廟。”
“為何?”寧長久問。
司命淡淡道:“神廟供奉的神靈,大都名不副實,遇人叩拜祈願也極少回應,若我見了,我怕忍不住砸爛他們。”
寧長久無奈地笑了笑,問:“那宗主大人意欲何為?”
司命道:“夜間換你馭劍便是,怎麼?難道你想偷懶?”
寧長久道:“我的境界與你相比,若星輝見到皓月,我馭劍一天一夜也抵不上你半日,還不如今夜好好休息算了。”
司命冷哼一聲,道:“明誇暗貶,你果然伶牙……無恥。”
寧長久疑惑:“什麼意思?我怎麼貶你了?”
司命向著臺階上走去,她後頸的夕陽漸漸淡去,變回了耀眼的白色,她未摘下妖狐面具,像是越過山林的千年妖怪,古豔無雙。
她徐徐說道:“星辰與皓月……它們究竟孰大孰小,你難道不清楚麼?凡人一葉障目,只覺月如冰輪,光芒無限,星如塵沙,搖搖欲滅。但這是井底之蛙的想法,我們所能看到的所有星辰,都遠比月亮要來得大而明亮。你以此話阿諛我,不是譏諷又是什麼?”
寧長久無奈地笑了笑,他看著司命掩在面具下的眼眸,好心提醒道:“你這番話真假不論,但於我們而言,越近的星辰便越強大,若月上有仙人,聽了你這番話是會降罪的。”
司命看了他一眼,似在嘲弄他的無知:“月上何來仙人?月神比第七神死得更早,仙宮早已荒蕪幾千年,人間也絕無通往月亮的道路。這世間最多多出幾個竊取月亮權柄的盜賊,又哪會有真正的仙宮傳承之人?”
“……”寧長久看著一如既往自信的面容。
司命總是這樣,在一些自己一知半解的事上總顯得聰明而謹慎,但在一些她自以為了解的秘密上,又顯出了近乎可愛的狂妄。
他知道師尊定與月亮相關,葉嬋宮這個名字更幾乎將她的身份直言不諱了。
但若司命的話語是真的,人間的天空已被遮蔽,太初六神尚未能逃離,師尊又是如何得到月亮真正的傳承的呢?又或者說,她也只是竊賊?
寧長久知道,自己在未見到葉嬋宮之前,是無法想通這些事的。
但……他忽然無比期待司命見到師尊時的模樣。
七百年的夢魘真實地落到面前,到時候她會是什麼表情,她還能守住這份不可一世的高傲麼?甚至,會不會拜師尊為師,成為自己的八師妹什麼的……
寧長久胡思亂想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司命不解地看著他,道:“我戳穿了你的愚蠢,你怎反倒還笑了,這般不知廉恥?”
寧長久未答,將這份秘密埋在心裡,他看著司命,微笑道:“司姑娘教訓得是,只是再這麼走下去,城可要封了啊。”
司命看著他,道:“小齡危在旦夕,你這做師兄的,怎麼這般不著急?”
寧長久道:“急也沒用的。這些日子我們絕不可疲於趕路,一定要將精神時刻調整好。磨刀不誤砍柴工,萬妖城之行若是順利,時間上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