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卉想像顧雲卿還是孩子時的模樣,他那樣孤立無援地站在雨中哭泣,脆弱無助地躺在病床上,她覺得很心疼,然而,心疼了三秒,她又想,他的出身就決定了他所承擔的責任無法安然做一個普通人。生於富貴之家,他在享受更豐厚資源的同時自然要承受更多的壓力。
她因為寫專欄的關係,採訪過幾箇中產和小富豪,他們焦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普通只多不少。相較來說,顧雲卿所遭遇的成長痛苦實在只算是平常事兒。
向卉想到她的小時候,因為是獨生女,父母對她也寄予了滿滿的期望,從文藝到文化無一不寄予高期望值。跳不好舞,她要捱打。畫不好畫,她要捱打。下不好棋,她要捱打。考了低分,她更要捱打。好在後來學習越來越繁重,她媽才不得不放棄全方位培養她。但舞蹈卻是無論如何要她堅持下去,哪怕明知她的天分很一般,她媽也逼著她練到了初中畢業。
那漫漫的日子裡,每一天都難熬。尤其是上初中後,每天寫作業凌晨,每天清早起來她還要練基本功。
她痛苦嗎?也很痛苦。至於其他更多的普通人,只能說各有各的痛苦,甚至痛苦得更狼狽和侷促。
“更慘的是,我妹妹也聰明,她從小學到大學,一路拿獎學金。我們家除了我,季安之和我妹妹都憑自己的本事考入名校,只有我,憑我父親的捐助進入名校。”顧雲卿說到這裡時,自嘲地笑了笑,“就連你,也是憑自己本事考入重點大學。”
向卉有些啼笑皆非,世人忙碌皆為碎銀幾兩,不為碎銀忙活的人又另有煩惱。她掙出他的懷抱,面對他而坐,她望著眼前的男人……確切地說,他只能算個男孩,他眼中的茫然和脆弱那麼真實,這二十多年來,他多麼需要一份肯定和認同。
她握住他的手,溫柔地看著他:“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有給恬恬報各種興趣班嗎?是因為我小時候被我媽逼得太痛苦了。所以,我成為母親後,我就狹隘地認為,孩子應該擁屬於孩子的快樂,除非她有強烈的意願一定要學,否則,我不會逼著她去學任何一項才藝。”
“阿卿。”她俯身過去,將他攬著靠到自己的肩上,她的語氣愈溫柔低沉:“我大學時比較憤青,對一切世俗意義上的成功都嗤之以鼻。現在雖然不那麼憤青了,但我還是堅持認為,個人魅力凌駕於成功之上。阿卿,在我心裡,你的個人品質一百分。”
“你不嫌棄我一事無成?”他輕聲問。
她笑:“哪怕你一無所有呢,養一個你,我還是養得起的。當然,你不能吃得太多,吃太多了,我就會比較辛苦一點兒。”
他一愣,然後拍了拍她的頭:“我拒絕吃軟飯。”
她伸手捏他的臉:“那我把飯煮硬點兒。”
他不說話了,只是盯著她看,看著看著,他的眼眶就眨紅了。
向卉嚇一跳,趕緊抱緊他,然後輕輕拍著他:“怎麼了怎麼了?這說著說著還要哭了。”
“誰要哭,胡說什麼?”他的頭胡亂在她脖子拱來拱去,“我眼睛裡進沙子了,你還不許我進沙子嗎?”
“許許許,當然許了,只要少爺你高興,你眼睛裡想進什麼進什麼,好不好?”向卉強忍著笑意。
“就是沙子,你必須承認。”他將她按到沙發上,看著躺在沙發上憋笑憋得眼睛只剩一條縫的女人,他惱怒地壓到了她的身上,“讓你笑我,看我待會兒怎麼討饒。”
“一會兒粥,粥……送來了。”她抓住他的手。
“讓他們等著。”他吻住她的唇。
“喂……”
“別吵。”他柔聲說。
“可是我真的很餓。”她強行側開臉,與此同時,她的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她很尷尬,只能抬手捂住臉。
“你這個女人……”他笑著趴到她的身上,“真是太要命了。”
“你餓的時候肚子也咕咕叫啊,你還笑我。”她抬手戳他的胸膛。
他半撐起身體看著她,然後他突然問:“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