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憂在外邊等我,他的心情顯然很低落。我知道他是在為我的病情擔心,本想勸他不要擔心,誰知他一回竹屋,便著急著要收拾包袱出去。我攔住了他,“你這是要去哪兒?”
莫子憂迴避著我的詢問,道:“我有急事出去一趟。”
“不許去。”我強硬道,“你別想瞞,你是想去找慧遠大師所說的藥材對麼,你知道藥草在哪兒麼,就這麼冒冒失失去找?”
“我知道,九死還魂草多長在終南山一帶,海底珍珠產自嶺南合浦洲島,只要用心,就一定能找到的。”莫子憂關心則亂,不復往日的冷靜。
我急忙扯住他,道:“那你知道要採到這兩種藥材有多危險麼,你忘了慧遠大師說的,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辦!”
莫子憂放低了聲音,“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我既擔心又害怕,心亂如雨,“再怎麼小心也抵不過天有不測風雲。宇文邕發過誓了,他會給我解藥的。我們何必捨近求遠,白白冒這個險呢。”
莫子憂面色激動,“可我信不過他。事關你的性命,你要我乾等著坐視不理麼,我做不到。”
我試著說服他,“你必須相信,我對他還有用,他不會那麼快讓我死的。”
衝動的莫子憂根本聽不進去,眸子裡染上孤注一擲的決絕,拿著包袱就要走。
“不要去。”我一把從背後抱住他,哽咽道,“我求你,我已經失去了孃親,失去了師父,我不想再失去誰了。”
莫子憂的身子一滯,停頓了下來。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不想失去你,別扔下我一個人。不要去,可以麼?”我緊緊地抱住他,好害怕自己一放手,他就會如風一樣飛走,再也不見了。
莫子憂終於回過身,看著我通紅得幾欲落淚的眸子,修長的手撫上我的臉頰,輕柔道:“別擔心了,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的,我不去了。只要你說不去,我就不去了。”
“真的?”我猶自不安,板著臉道:“現在不許去,往後也不許去,永遠都不許!”
莫子憂不由得一笑,緊緊地摟住我,連聲道:“好好好,都聽你的。”
“我答應你,不會去冒險了。不過我還是不能放棄,我們可以透過其他法子尋找藥材。我還可以向江湖上的朋友打聽,說不定還真有人手中有這兩種藥材呢。”莫子憂仍是堅持,另闢蹊徑。
“不管你要做什麼,總之不準以身犯險,不準丟下我。”我霸道地宣佈。
莫子憂回以無奈的一笑,緊緊抱著我,把身上的溫暖緊密地傳遞給我。
許久,我覺得安心了,才道:“記得我跟你說過麼,我有一個妹妹。”
“記得。”
“她出宮嫁人了,她跟我說,想見見你,你同意麼?”我詢問他。
莫子憂毫不猶豫地答應,“你的妹妹,我當然要見了。只要是你在意的人,我都要試著去了解。”
“那我明日就把她帶過來怎麼樣?”
“你想什麼時候都行。”
我宛然一笑,方才的不快消去了大半,望著頭頂藍盈盈的天,像一泊透明的湖水,晴空萬里,照得人的心暖洋洋的。
素秋晴光,天青雲淺。
一輛馬車在華陽街的明月樓門邊停下,兩道纖影自車中緩緩而出。泠兒今日打扮亮麗,頭梳隨雲髻,頂上飾以粉紅剔透的牡丹珠花髮簪,髮髻左邊插一根銀花步搖,上綴紅瑪瑙珠子,下有琥珀色珠子流蘇墜於髮間,映得整個人如青月生暈,雪膚更甚。
我和泠兒攜手走進酒樓,目光轉移到泠兒的長衫衣裙上,她上穿著一件玉渦色的對襟長衫,胸前用絲線勾勒出幾枝清婉的櫻花,下著黃白間色裙,腰繫圍裳,長長的飄帶自圍裳中飄逸而出,儼然一副貴婦的裝扮,光彩照人,豔光四射,叫我一時也難以移開眼。
我也不似往常那般隨意,稍稍打扮了些才出來,一頭青絲半挽著垂髫分肖髻,髻間斜插著一支青花珠釵,細細的長髮垂落於肩頭,穿了件橘黃色繡花長裙,領間和袖上繡著三兩枝疏落相間的紅梅,下襬是細碎的梨花雲紋,頗見秀媚,容色照人。
方一進樓,便有不少男女的驚豔目光頻頻張望過來,我笑著和泠兒一起上了二樓的包間。推開紅漆的門,瞧見裡邊一身青衫落落的莫子憂,我把泠兒引了進來,道:“這便是我的妹妹,泠兒。”
復又對泠兒道:“泠兒,這是莫子憂。”
泠兒回禮一笑,莫子憂卻一怔,清朗的眸子凝在了泠兒明媚鮮活的臉上,久久不動。
我覺得奇怪,又有些不是滋味,提醒道:“子憂。”
莫子憂回過神來,微笑,“你的妹妹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看著好生面熟。”
泠兒淡然笑道:“世間相似之人何其多,莫少俠不會見到每個女子都這麼說吧。”
莫子憂道:“少俠?你又怎知我是少俠呢?”
泠兒毫不怯場,掩嘴一笑,“我看公子一身正氣,行止瀟灑,頗有俠者風範,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不是少俠,又是什麼?”
“好眼力。”莫子憂若有所思道:“許是我看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