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連在江上撈了幾天,也沒撈到陳頊的屍首。
見我愁眉不展,青瀾道:“夫人,陳頊他一定是死了。他的屍首定是被魚吃掉了,就算他沒死,可他受了傷,又中了毒,決計是活不了多久的。”
青瀾又提醒道:“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兒。陳國那邊如果遲遲收不到陳頊的訊息,定會派人前來尋找。到時候,咱們就走不了了。”
經青瀾這麼一提醒,我這才警醒,若是不快點離開,等陳頊的人找上門來,恐怕又是一場劫數。想想陳頊受了那麼重的傷,先前又中了我的毒,又投了水,定是活不了了。我又何必執著於他的屍首呢?
我和青瀾行船回到岸邊,整理行裝,返回周國。
路上,青瀾在我耳邊輕聲道:“夫人,希望你別忘了對青瀾的許諾。等回到長安,你要去見陛下一面。”
“我沒忘。”我輕輕嘆息,“我心中對他有愧,是要見他一面,當面向他道歉的。”
上次,為了取信陳頊,我故意對宇文邕說了許多傷人的話,實在是對他不起。
青瀾是周國派去潛伏在陳頊身邊的細作,這事,我也是前不久才知曉的。
那天夜裡,我循著簫聲來到青瀾的屋子。門口是敞開著的,聽到聲音,青瀾放下了簫管,我走了進去。
我的目光湛亮如雪,對著她,沉聲道:“原來你是宇文邕安排在陳國的細作!難怪當年宇文邕會知道我出宮刺殺陳蒨後逃跑的計劃,難怪他能來陳國救了我,難怪他會知道我在歸雲寺丟了孩子。這一切都是你在通風報信。”
青瀾輕輕轉動手裡的簫管,面上是我不曾見過的清冷,“何以見得?”
我回想往事,沉穩有力道:“當年我出宮的事情洩露,被宇文邕得知,我就懷疑我身邊有宇文邕的奸細,你當然也是我懷疑的物件之一。那一日宇文邕來客棧找我,我就懷疑我身邊有人向他通報我的行蹤,我又再一次懷疑到了你。直到今夜,你吹的這支曲子,和當年冢宰府裡的一個侍女吹的調子一樣,同樣是岐州小曲。而那個侍女,是個細作。周明帝宇文毓曾經訓練了一幫岐州女子成為細作,潛伏在各地。那個侍女,還有你,都是其中之一。”
青瀾竟然一點反駁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就承認了,“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夫人如何還敢一人孤身前來?”
我心中已然有了猜測,“不是你故意吹簫引我前來麼?”
“不錯。本來那日在客棧,你那樣對陛下,我很生氣。但你是陛下看重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陳頊對你不懷好意,你不能跟他去陳國,否則,你會後悔的。”青瀾雖有不滿,卻還是提醒了我。
我看著她,心中一動,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想法,慢慢道:“我可以不去陳國,但你得幫我做一件事。”
那天夜裡,我們達成了合作。她幫我對陳頊下毒,而我,應她的要求,去周國同宇文邕見一面。
青瀾是在陳頊身邊伺候的,所以她很容易就趁陳頊入睡時把他日日戴在頭上的白玉簪子偷了出來。白玉簪放在我特製的毒藥水裡浸泡了一夜之後,青瀾又悄悄地把它放回了原處,陳頊絲毫沒有察覺。
她幫了我,我也該履行諾言去見宇文邕了。其實,就算她沒有提出這個條件,我也打算事成之後去見宇文邕一面,向他道歉的。
回到長安城後,一進城我們便從街頭百姓的談論中得知宇文邕已經親自帶兵出征齊國的訊息,我只好嘆氣道:“看來我們只能等宇文邕從齊國回來後再說了。”
在等待宇文邕回來的這段時間裡,我回到了一個闊別多年的地方——益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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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當執②……”學堂裡傳來孩子們清脆如笛音的讀書聲,一眼望去,是孩子們稚嫩的臉龐,卻不再是當年我所熟悉的面孔。
一問才知道,當年益堅館收養的孩子都已長大成人,離開了這裡,各自謀生去了。可益堅館仍然在堅持收養孤兒,又一撥新的稚童進駐了這裡。
館長一見到我,又驚又喜,激動道:“青薔姑娘,你回來了?”
我含笑應道:“是啊,館長,我回來了。”
“你可回來了,你都不知道,自你走後,子憂這些年,他……”館長輕聲嘆氣,又問我,“這些年,你有沒有見過子憂?”
提到子憂,我的心又是一顫,聲音微黯道:“見到了。”
“見到了。他在哪兒呢?”館長頓時臉上一笑,喜色顏開。
我幾乎不忍與他的目光對視,眼眶一陣發熱,低聲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