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棍劍相擊,長劍發出一聲哀鳴。烏七向後飛拋,面色慘白,口中猛地噴出一道鮮血。
“沒想到,烏七竟被孫胡陰了一次。”巴雷昔日設宴的高樓上,支狩真遙望山坡戰況,頗感意外。“咣噹咣噹”,幾面毀壞的竹窗被山風掀起,拋向半空,重重落在樓外,摔得粉碎。
下方已經看不到一個活人,屍骨也蕩然無存。血霧鋪天蓋地,吞沒了大半個山寨,滔滔不息地向山坡的亂石堆湧去,把那裡圍得水洩不通。
“羽人向來自大,這些年號令八荒,養尊處優,漸漸不復當年血性。殊不知馬化久居兇險蠻荒,與獸鬥,與人鬥,與天鬥,可謂身經百戰,遊走生死,哪會不諳一些狡詐伎倆?”王子喬淡淡一哂,“更何況,不論武道、術道還是劍道,都當以正為主,以奇為輔。搏殺、修煉、為人處事……,莫不如此。正所謂‘萬物多變,然萬變不離其中。’”
支狩真略一沉思,欣然道:“與先生交談,總能收益。”他目光一轉,走到居中的虎皮大椅旁,撫摸著厚軟的皮毛,感慨道:“巴雷最喜歡這把椅子,因為這是家父生前的座椅,代表了支氏族長之威。”
呼呼夜風從四面灌入,底層的一根撐柱已經半塌,“嘎吱”亂搖。整幢竹樓劇烈晃動,開始向左傾斜,虎皮椅也滑過去,被支狩真一手按住。“可惜他不明白,重要的不是這把椅子,而是什麼樣的人去坐。”
王子喬笑了笑:“我倒不這麼看。支野、巴雷都不在了,可這把椅子還在這裡。”
支狩真秀眉微挑,火勢正從一處廢墟漫延過來,即將燒及竹樓。
王子喬又道:“你倒是夠謹慎,還在等那個羽族的後手?”
“看來是不會有了。”支狩真失笑道,“是我多慮。”
“轟隆”一聲巨響,猶如晴天霹靂,山坡處炸開一個巨大的火球,耀眼的火光照得夜空亮如白晝。支狩真清晰望見,孫胡、烏七被炸得血肉模糊,搖搖欲墜。
“孫胡自爆了烈焰赤銅棍!”王子喬仔細瞧了瞧,禁不住擊節大讚,“好一個悍不畏死、當斷則斷的馬化!唯有如此,方能抵得過技高一籌的羽族劍修。”
“倒也省了我不少手腳。”支狩真緩步走下竹梯,火苗舔著了底樓的撐柱,開始向上撲躍。停了一下,支狩真收回腳步,反手抓住虎皮大椅,推向大火。
火光猛地一竄,虎皮燃燒、翻卷,發出撲鼻的焦臭,椅子被燒得“噼裡啪啦”亂響。支狩真若有若無地瞥了王子喬一眼,拾級而下,往山坡徑直行去。
“轟!”塵煙升騰,竹樓在支狩真二人後方傾塌,化作熊熊大火。支狩真一邊前行,一邊雙手變幻巫符。“隆隆隆——”地動山搖,一片片廢墟跟在支狩真身後炸開,碎屑漫天飛濺,再不留半點痕跡。
驀地,一記急促的嘯聲從山坡上響起,如一根繃緊的鐵弦彈向高空,遠遠蕩向群山。
“是烏七的嘯聲!”王子喬目光一凜。
“他在求救!”支狩真心頭一沉。
“有一個煉神返虛的羽族劍修宗師!”二人面色齊變。
嘯聲愈來愈急,烏七蓬頭垢面,皮枯肉焦,一邊揮劍與孫胡苦苦搏殺,一邊連連發出厲嘯。
孫衚衕樣傷痕累累,胸背鼓滿燒燙的水泡。但他氣勢更狂,攻勢更烈,不要命地向烏七拳打腳踹,無視刺來的劍光。
雙方的動作越來越遲鈍,勁氣愈發虛弱,彷彿在打飄。什麼武技、劍術、身法,俱都難以應用,只剩下疲憊的以攻對攻。
四周圍,馬化的斷肢殘骸灑了一地。十多丈外,巴雷灰頭土臉地趴著,左臂炸飛,右腿燒得黑裡透紅。支由的半截身子橫躺坡上,頭顱隨風“咕嚕”滾動,老眼圓睜,充滿驚懼。
嘯聲變得斷斷續續,開始轉弱。“呲!”烏七揮劍捅穿孫胡小腹,立刻被孫胡一拳重重轟在肩膀。他再斬,孫胡再拳轟,如同兩頭負傷的野獸,拼個你死我活。
“罷手吧!”烏七終於忍不住嘶喊,“再鬥下去,你我只會玉石俱焚!”
“賊鳥人,你也曉得怕?一起死,咱們一起死!”孫胡喘著粗氣大吼,掄拳再打。
烏七漸漸力竭,嘯聲變成了無力的嗚咽。“鳳老為什麼還沒來?不可能的,鳳老不可能趕不到……”烏七驚疑交加,臉上顯出絕望之色。
“咣噹——”孫胡一把抓住烏七手腕,長劍墜地。“咔嚓”一聲,孫胡扭斷烏七手腕,奮力一個過肩摔,把烏七甩在地上,騎上去揮拳猛砸。
“澎!澎!澎!”孫胡一拳接一拳打在烏七胸口,鮮血噴湧,肉末橫飛。烏七的眼神漸漸微弱,口鼻氣息漸無。
“最後還是咱殺了你個鳥人!哈哈,哈哈哈哈!”孫胡仰天狂笑,笑聲猝然一止,血沫從口中汩汩湧出,身軀往後仰倒,力竭身亡。
過了片刻,巴雷蹣跚著站起身,一步步走過來。“都死了。”他喃喃自語,茫然望向四方。血霧遮天,地脈震顫,山坡彷彿一座血海中的孤島,隨時會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