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不大,沒有甕城,護城河是天然的,伊犁河。城牆寬不過百步,高不足兩丈,別說雄城,連內地的普通小縣城都比不上。城內的居民將將超過了三千,戰事展開前,又陸續有幾百人逃出,現在加上守軍,也就是五千人的樣子。
然而,就是這麼一座小城,卻成了大唐阻擋異族入侵的第一線。
從北方荒原上吹來的寒風,在伊犁河谷肆虐著,連綿的天山山脈也只能在風中顫抖,更別說小小的惠遠城。
夕陽只剩了一縷斜暉,惠遠都尉馬忠佇立在城頭,極目向著長風吹來的方向眺望著,視野所及,卻唯有北風蕭蕭,四野空曠,他心中一片悲涼。
朔風凜凜,孤城悽悽。
如果沒有奇蹟出現,那麼這裡恐怕就是他的葬身之所了。
“馬將軍,城頭風大,伊列軍今日退卻,士氣卻未稍弱,明日恐尚有激戰,還須馬將軍主持大局,你還是……咳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中斷了來人的勸告,好在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
馬忠撫胸點頭,回應對方的卻是一聲感觸萬千的慨嘆:“悔不聽子圖忠言,今日落得如此境地,也算是咎由自取了,明日,當真還有明日嗎?”
“將軍……”魏攸無言以對。
馬忠又是一聲長嘆:“子圖乃是文臣,待城破之時,不妨暫且隱忍,屈身從之,留得有用之身,以為後圖方是。”
“馬將軍何處此言?”魏攸激動了,踏前幾步,高聲道,“攸乃是皇上任命的惠遠令兼惠遠參軍,不但負有為皇上牧守一方之責,更有為大唐守土之任,更兼有為馬將軍出謀劃策之份。惠遠城有今日之窘迫,本就是攸的失職。危難之際,即使沒有力挽乾坤的本領,又豈能作那貪生怕死之人?”
在來到惠遠城就任惠遠令之後,魏攸就曾經向作為惠遠城軍事長官,同時又是他頂頭上司的惠遠都尉馬忠提出建議,大唐西北方的這個鄰居——所謂的伊列國,其野心不小,需小心防範。
但是,馬忠沒太放在心上。他認為,憑藉大唐的強大,伊列人又豈敢捋大唐的虎鬚?除非伊列人瘋了,否則絕不敢自尋死路。
然而,現在伊列人真的瘋了,他們悍然出兵,在大唐武德皇帝親征西域的時候,出兵妄圖抄唐軍的後路,動搖大唐江山之根本。
………………
第二天上午,鮮卑人開始攻城。
在暗紅色的天空下,馬忠和魏攸他們看見了一面揮舞著的白旗,白旗後,是橫亙整個曠野的黑線。
雖然是白旗,但沒人會將對方當成來投效的義勇,因為白旗上是有圖案的——那是一匹狼,張牙舞爪,兇相畢露的兇狼!
“伊列王旗……是智鬱築鞬!”魏攸失聲叫道。
草原的遊牧部族拿來做圖騰的東西很多,其中狼,和中原的龍一樣,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有資格將狼做為圖騰,畫在戰旗上的,只有稱雄草原的鮮卑人,而鮮卑人中,名義上的王者,正是智鬱築鞬。
“準備迎敵!”
“嗚嗚嗚……”襲擊者和抗爭者同時吹響了號角聲,一方兇殘而勢在必得,一方堅定而誓不低頭,看起來是個平分秋色的場面。
然而,下一刻,更多的號角聲和更大的煙塵從西北方驟然升起,很快瀰漫了整個天空,遮天蔽日,馬忠等守衛惠遠城的唐軍將士盡皆色變。
煙塵之中,不斷有畫著各種動物的旗子若隱若現,有狗,有狐狸,有馬、兔子,甚至還有天鵝!
畫工很差,狐狸看起來像狗,狗看起來像馬,只有天鵝看起來還像那麼一回事。
但惠遠城唐軍將士的心都是猛然一沉,這些看似可笑的破爛旗子背後,代表的意義卻一點都不可笑。特別是一些曾經經歷過當初的狼居胥山之戰的唐軍老兵,更是清楚,這些戰旗,曾經是鮮卑諸部的旗幟。而逃到伊列國的鮮卑餘孽,則是繼承了這些戰旗。
這些戰旗的出現,代表著伊列國全部力量的集中!
煙塵蔽日,胡塵滔天,天空都變得陰暗起來,胡騎叫囂呼喝著縱馬狂奔,瞬間鋪滿了整個曠野,無邊無際的衝殺而來。
鮮卑餘孽全數在此,兵馬何止十萬?
魏攸看向馬忠,後者堅定點頭:“點火!”
下一刻,惠遠城頭狼煙升起,那是最高階別的警報。
馬忠奮然轉身,揚起手中長槍,振臂高呼:“兄弟們,隨我……殺胡!”
“殺胡!”三千唐軍同聲吶喊,抓緊了手中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