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老賣老。”盧俊忠臉色陰鷙冷厲:“這事兒他或許忘記,本官可不會忘。等了兩年,終於等到機會。鍛造戰刀,是由工部軍器司負責,如今出現這樣一批偷工減料的殘刀,工部逃不脫干係,段鸞也難辭其咎。”一隻手握成拳頭,眉宇間滿是興奮之色。
朱東山低聲道:“大人,不過這事兒透著一些古怪。”
“哦?”盧俊忠端起茶杯,氣定神閒:“怎麼講?”
朱東山點頭道:“他將這支車隊帶入功德坊,就已經沒有退路,方才更是當眾開箱取刀,將這事兒公佈於眾,那就再無迴旋的餘地了。”
“在我看來,這薛克用還真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盧俊忠嘆道:“他這是以血薦軒轅!”
“以血薦軒轅?”朱東山一怔,有些茫然。
“這是理所當然。”盧俊忠淡淡笑道:“貪汙軍費之事洩露出來,第一顆落下的人頭便是那位庫部司韓主事,他又怎能不阻攔?”
“既然韓晝一定會將其中的利害關係告知薛克用,薛克用自然就明白,一旦這件事情被他揭發出來,不但得罪一幫京官,而且幕後策劃之人也將視他為眼中釘。”朱東山思路清晰,聲音低沉:“能夠策劃這麼大一樁案子,背後那位的身份自然非比尋常,要對付小小州軍統領,應該輕而易舉。”頓了頓,才疑惑道:“薛克用難道會蠢到自己往刀刃上撞?”
“你覺得他是自尋死路?”
“他的出身履歷你可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朱東山道:“他是豫州梁郡寧陵人......!”猛然間意識到什麼,急道:“大人,難道.....?”
“薛克用也是梁郡寧陵人。”盧俊忠淡淡道:“二人同出一縣。祝東坡被調入京都之前,在豫州任上做過兩年長史,範文正當年去過一趟豫州,認識了祝東坡,對祝東坡很是賞識,所以範文正後來直接將祝東坡從豫州任上調來京都,而且直接安排在兵部。多年過去,許多人只知道祝東坡是範文正一手提拔,卻忘記此人出身豫州。”
盧俊忠看了朱東山一眼,從桌上取了一份卷宗遞過去,道:“這是剛剛調出來的一道卷宗,你先看看有什麼問題。”
朱東山接過卷宗,只見卷宗封皮上寫著“欽犯兵部司主事祝東坡案卷”,不明白盧俊忠為何會將這份卷宗調出來,開啟來仔細看了看,片刻之後,才合上卷宗,道:“大人,這份卷宗下官
之前已經仔細看過,他是範文正一案中被斬首的官員之一。”
“不錯。”盧俊忠淡淡笑道:“祝東坡那時候還不是長史,但要救薛克用一命自然是輕而易舉。薛克用死裡逃生,對祝東坡感恩戴德,再加上二人是同縣老鄉,所以祝東坡後來對薛克用十分照顧,薛克用也沒有辜負祝東坡期望,屢立戰功,隨著祝東坡步步高昇,祝東坡入京之前,已經幫助薛克用在豫州營站穩了腳跟,雖說當時沒有直接提把他為豫州營統領,但沒有祝東坡先前的提拔,薛克用最終也不可能坐上豫州營統領的位置。”
朱東山恍然大悟。
“聖人沒有讓咱們將範文正的案子牽連下去,如果真要牽涉更多的人,薛克用曾是祝東坡一手提拔,自然也能被牽連進來。”盧俊忠摸著鬍鬚笑道:“幸虧如此,今日才有薛克用血薦軒轅的好戲發生。京都上下都已經知道,範文正落馬,是秦逍點起了這把火,可是最關鍵的人物正是如今的兵部堂官竇蚡,竇蚡本是範文正極為信任的部下,要緊時候卻在背後咬了範文正一口,他的證詞至關重要......!”
朱東山道:“難道祝東坡和薛克用有很深的交情?”
“薛克用當年從軍,被編制在豫州營。”盧俊忠緩緩道:“據說有一次豫州營派出一隊兵馬清剿流寇,薛克用當時只是一名隊正,手底下領著十來號人,那次剿匪,派出了幾十名官兵,不想流寇得到訊息,設下埋伏,人多勢眾,這支官兵幾乎全軍覆沒,只有薛克用帶著手底下四五號人突圍而出。他們保住性命回去交差,上司震怒,以逃兵之罪要將薛克用等人斬首......!”
朱東山明白過來:“薛克用能活下來,是祝東坡救了他一命?”
朱東山笑道:“薛克用對此事自然也已經掌握,知道祝東坡被範文正牽連,罪魁禍首正是吃裡扒外的竇蚡。”
“竇蚡如今坐在兵部堂官的位置,春風得意,那是用祝東坡那夥人的人頭換來。”盧俊忠目光銳利,平靜道:“薛克用本來沒有任何機會扳倒竇蚡,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即使不能將竇蚡拉下馬,那也定然是要給竇蚡把持的兵部重重一擊。薛克用很清楚,他揭發此事,必然會斷送前程,甚至可能連性命都保不住,但只要將這件貪汙大案揭露出來,朝廷就不得不查辦,後面的事情不需要他做什麼,他要做的,只是鼓起勇氣將這件事兒弄得人盡皆知。”
朱東山嘆道:“大人這樣一說,下官也明白了。薛克用為報答祝東坡當年的恩情,血薦軒轅,現在看來,還真是個知恩圖報的漢子!”